“回去回去,你们真是毛病!去帮忙又不是相亲。”
当我们坐上开往学校汽车,我忍不住打开了车窗朝后看,一直等到那个美丽的村庄在汽车拐弯时消失才缩回头来。我是如此微渺,却一直狂妄自大;我是如此懒惰,却常常恬不知耻地鄙视他人的勤奋;我无忧无虑地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却总觉得这个世界对我不公平。相比于周蕙芳,虽然我的学习成绩比她稍好,但此刻我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和她相提并论,她是个比我还小的女孩子,却已经可以用柔弱的双手挣钱贴补家用了。
回到学校时,天已微黑,他俩一下车就急不可耐地去游戏厅玩新面市的“拳皇”游戏,我死活挣脱了他们的解押,独自回到宿舍里,忍着蚊虫的狂轰滥炸,忍着三十几度的高温,忍着同学们回家前换下来的一双双袜子的熏臭,大声地背单词,如那些我认为是自虐式学习的同学一样,大声地念着“workhard!victory!……”
第二天清晨,我将数、理、化的课外辅导书塞得满满一书包,摇醒熟睡中的李飞,与他道别后,钻上了回家的中巴车。在车上我拿出英语书,轻轻地念着课文,我听见一旁的乘客教育他的孩子道:“看看大哥哥多用功,明年中考看你能不能考到十三中来!”
我感觉脸上开始发烧,因从来没人有说我用功,而“用功”这个词,基本上就等于“好孩子”,我从来不愿意做好孩子,我的母亲经常称我是“小砍头的”,二婶说我是“翻天货”,堂哥们叫我“孙猴子”。
一到家,和母亲招呼后,我便躲进了房间里,埋头看起书来,母亲见我表现异常,走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一脸不高兴。”
“没有啊,作业多,忙。”
“你不是说昨天就回来吗?等了你一宿,CALL机打了也不回,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CALL机没电了,我能出什么事?人家不是劫财就是劫色——春呢?”
“她今天开学,你爸今天请假送她去学校了,顺便到你们学校找你班主任问问你的情况。”
我忐忑不安起来,班主任要是把我与物理老师打架和那些迟到早退的事向他一说,我的麻烦就大了,皮肉之苦定是再所难免。正午时,听见父亲和妹妹一起回来的声音,我关上了房门,在录音机里放上一盘英语磁带,以迷惑父亲。
“开饭了,刘斌,别听了。”母亲喊我。
妹妹打开我的房门,探进头来:“哥,吃饭了。”
“把我的饭端进来。”我轻声说。我不敢让父亲见着,心想能躲就躲吧。
妹妹点点头,随手关上门。
“小斌不吃饭啊?怎么回事!”父亲叫道。
“哥哥在看书。”
“看什么书!吃饭就吃饭,没规没矩的!”
“你对我吼什么。”妹妹和他顶嘴。
“刘斌出来吃饭了。”母亲又喊了一声。
我面无表情地出来,径直走向厨房,盛了一碗饭,随便夹点菜就准备拿到房间里去吃。
“吃饭又往哪跑!就坐在这里吃,有话要问你。”父亲呵斥道。
“我赶作业呢。”
“你赶什么作业!你们班主任讲你作业从来就是鬼画符,昨天放假就应该回来的,你野哪去了?”
“吃饭就吃饭,就你话多!”母亲插嘴道,“刘斌过来坐着吃。”
听母亲的话,我低着头,坐在了父亲的对面。我一言不发,只顾埋头扒饭,吃完了好躲起来,父亲也只是喝着他的酒,没再质问我什么,母亲不停地向我碗里夹着菜:“这个好吃。”
“这段时间学习怎么样?”父亲放下酒杯问我。
“还好。”
“老师们对你怎么样?”
“还好。”
“和新同学关系呢?”
“还好。”
“班主任没有让你当班干啊?”
“没呢,后天正式开学,可能要由同学们选举班干。”听他这么一问,我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地了,看来班主任没有把我出卖。
“有没有指望当上班长?”
“高手如云呢。”
“你在四中班上都是第一名,怎么在现在的班上都算不上好的?”
“还算吧,我是借读的,班主任也不会让我当的。”
“当班长哪有什么好处啊?耽误自己学习。”母亲说。
“那不一样,从小就要锻炼,将来才能成大气。”
“你就知道要当班长,我还不想当呢,你非要跟我们老师说让我当班长,真讨厌!”妹妹发牢骚说。
“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长大了成精怪!”
“我不吃了!”妹妹把筷子一拍,拔腿就钻进她的房间里,用力地甩了一下门。
“这,这……”父亲语无伦次。
“我吃完了,看书去了。”说着我起身送碗去厨房,一个劲地偷笑起来。
下午父亲上班,妹妹去了学校,我一个留守在家,看书看到两眼发花,于是从书包里拿出数学辅导题来做,意外地发现周蕙芳送我的那条白手帕委屈地被压在包底,淡淡的茉莉香味如故,只是上面不知什么时候沾了一点黑墨水,煞是难看。
结局太过残忍,只要一起熬过高考,你们真的可以自由自在,天意弄人,希望刘斌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