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关上门,张树的手又搭了上来。
陈可只好认命,但一路都在寻摸着怎么能把他的手从肩上给甩下去。张树勾着浑身不自在的陈可进了一家餐厅,说:
“我看这个食堂的楼上好象可以点菜,就这吧。”上楼的时候张树终于把手放了下来。陈可高兴地吐了一口气。
甫一上楼,陈可就看见了迎面坐着的一个男孩,就是上午在南门一进来看见的那个法学院的新生。男孩和其他两个男生、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桌,似乎正谈什么谈得高兴,眉飞色舞的,男孩的笑容让陈可觉得他很孩子气。那两个人可能也是他的室友吧,那个男人大概是其中某个人的父亲,或者叔叔什么的。
陈可一路歪着脑袋看那个男孩,
“认识?”张树问道。
“不,感觉有点眼熟。”陈可赶紧搪塞道。
张树问陈可是喝啤酒还是喝饮料,陈可说就啤酒吧。其实他最喜欢喝可乐,而且一点都不觉得啤酒苦苦的有什么好喝,但毕竟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太幼稚,还是硬着头皮选了啤酒。陈可在和同龄人相处的时候好象总觉得自己小别人一茬,至少别人都在给他这种感觉——比如摸摸他的头,说:“真可爱”,或者“呵呵,这有什么不理解的,还是象个小孩。”这种台词听得太多,让陈可不得不主动作出一些姿态,好让大家把他当成一个成熟的、可以交流的对象。这说起来也很滑稽,因为在陈可心里,反倒是其他同龄人无法在他的高度上和他交流,而不是相反。
啤酒端上来了。张树帮陈可倒上。陈可一边看着猫尿似的啤酒杯壁下流,一边想着这种酒精饮料的奇妙。尽管大家都知道喝多了它会吐得很难受,也知道会长出减都减不掉的大肚子,可所有的人都还是一个劲儿地喝,灌别人也灌自己。对于还没有醉过的陈可来说,实在不理解这种行为的乐趣在什么地方。
陈可拿起酒杯和张树碰了一下,可眼睛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到那个男孩身上。
男孩正背对他坐着。他们那桌已经喝空了几瓶啤酒,那个中年男子似乎已经有些不受大脑控制,因为陈可看见他正用筷子屁股猛夹水煮鱼里的豆芽菜。满身酒气的大叔是对陈可美学体系的侵犯,他由衷地希望豆芽菜溅起的油不要飞到男孩漂亮的衬衫上。
陈可觉得男孩一定很能喝。他模模糊糊地觉着男孩是一个很爽朗的人,爱哭爱笑,闲来就呼朋唤友买酒喝。陈可莫名其妙地觉得很憧憬他的生活。
“恩?”张树的声音打断了陈可的胡思乱想。每当听见这种声音陈可就马上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我什么?”陈可装成没听清楚的样子问道,因为新朋友提的问题无非就是你家在哪儿或者你平时干什么之类的。
“你家是青岛的?”张树重复了一遍问题。
“是啊。去过吗?”
“没有,但一直想去来着。”
“好啊,下次我带你去玩,住我们家就行,就挨着海边。”热情地邀请。这是回答别人对自己家乡赞美的不二法门。
“我家那块就没什么好玩的,我们平时要想玩了也只就能打打篮球。”张树是石家庄人。
可悲的人。陈可心想,嘴上却说道:“也没人整天到处玩啊。你也喜欢打篮球?改天一块去吧。”
陈可一米七八,不算高,但是标准身材。虽然外表看起来比较纤细,但身上却是很结实的。陈可喜欢各种运动,因为比赛的时候他用不着去费劲琢磨别人的意思,只要拍个手就全明白了;也不用担心别人对自己有什么不满,因为他各项球类运动的水平都很高,一般的人很难对他的技术提出什么非难。
张树愉快地接受了他的邀请,接着话茬说道:
“想不想去加入个什么社团?什么篮协足协羽协的,我在京大BBS上都看到了,好多啊。”
陈可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并不真得想要加入什么组织。所谓的组织在陈可看来就是一群被规制在一个系统当中的人,每天想着法子撺掇大家干这个干那个,费劲心机和每个人打成一片,制造友情至上的假象,然后又费劲心机不让其他人超过自己。陈可觉得真正享受组织生活快乐的只有无知的胜利者,他们的力量让他们站在金字塔的顶端,而他们的无知让他们以为所有人都崇拜自己,并且甘愿匍匐在自己身边。
“怎么样?要是你想参加什么的话咱俩就一块去。”
陈可对于过于热情的朋友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只好说:“还是看看吧,也没有一定的,不是说光华的学业很紧吗?”
张树非常理解地点了点头。
天哪,我刚才用学习来糊弄别人,这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谎言了。陈可暗暗地难受。
不得已的撒谎让陈可觉得头皮发麻满脸发热,他情不自禁地又往男孩的方向看过去。桌子已经空了,只剩下一堆碗碟和六七瓶喝空了的燕京啤酒。陈可有点失望,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