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警同志故事 · 2024 年 5 月 15 日 0

谁在舰上行走

文/邱一唐

在舰上,我是名枪炮手,战位在舰艇左舷的37炮。

刚上舰的时候,因为晕船,就怕海上有风。后来出海次数多了,却喜欢上了风。我喜欢舰在狂风中穿越,用支队政治部的干事主持晚会时常常用的词,叫驰骋蓝疆,对,就是“驰骋”这个词,发音都好像与大风中舰艇穿浪而行的感觉相吻合。

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这种有阳光的周末,一个人坐在战位上,看这似有似无的风儿在海上轻轻掠过,在舰上悄悄穿梭。

我的战位,就是刚才说到的37炮,在舰的两舷都有。舰炮周围有一圈低矮的钢板,大约围住一个平方米左右的空间。两个炮管从这个空间中冲天而出。炮管大概和我的胳膊一般粗细,均匀而有力度。舰艇保养的时候,我经常把炮管擦拭得锃亮,看着它在阳光下闪着青幽的光辉。炮管正后方是枪炮手的座位,也是我常坐着发呆的地方。

“战位”这个词挺有意思。我常将这个词拆开来,“战”归于武器,归于战火、战争,归于那些令人胆战心惊的血腥与残忍;而“位”呢,应该是宁静,是详和,是一个坐享温馨的支点,一个存放平常生活的位置。所以说,汉语的字词是奇妙的,就这样一个“战位”,便有了战争与和平的统一,残忍与温馨的对照。

我喜欢战位,还因为它能完全地将我与人群隔开。

除了集合点名和一些例会之外,我很少与大家在一起。刚上舰的时候,我也想改变自己,想和大家融在一起。但渐渐发现自己的努力几近徒劳,于是就更少说话了。训练时,我紧张高效地动作着。闲暇时,就让大脑空下来,看大海,或者数海鸥,看海鸥在湛蓝的天空与海面之间飞翔的样子,想比天空更遥远的事情。

时间久了,大家也都觉得我是不是有些孤僻,有的人在背后说,他可能精神上有问题的。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我并不想去解释什么,想去改变什么,又有什么好改变的呢,我喜欢这样被他们远离,喜欢生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当兵前,我在音乐学院读到大二,母亲因为肾衰竭,丢下了我,去和几年前已经在天堂等她的父亲团圆。那时,我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只有空白,一种巨大的难以填充的空白。我清晰感觉到,脑子里所有的一切,两年的大学光阴,都已经停滞了,甚或是消失。因此,我不知道说话还有没有什么意义,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了。

到下个学年,才从空白中走出来,但是于五线谱,对于贝多芬,对于巴赫,对于胡桃夹子天鹅湖,甚至对于那一场曾经来过的爱情,都已然恍如隔世。

突然想到了当兵,想到去海军。

政审的时候,接兵参谋似乎是特别同情我的身世,从他的眼神中我可以感觉出来。我是大学生新兵,放弃学业去当兵,在部队是较为欢迎的兵员。让我决定到部队,可能因为当时刚刚知道的一个政策,就是服完兵役可以继续回去读大学。

第二年兵了,但在舰上,仍然是新兵。

新兵上舰,最先适应的是宿舍,也叫“住舱”。我所在的住舱靠近舰的前半部,从舰艇甲板往下两层。这是一个很狭小的空间,住着十几来号人。床铺有点像火车上的硬卧,还要更窄,也分上中下铺,不同的是每一层铺面的两角都有个金属的链子,不睡的时候,将三层床面收挂到舱壁,这样可以节省白天住舱内的活动空间。晚上睡觉的时候,上下床铺之间距离很小,在下铺伸出手去,完全可以摸得到上铺平躺的身体。

兵龄短些的一般睡在上铺或者中铺,我就睡在中间的一层。睡觉的时候,我倒没想过伸手能不能摸到上铺,因为我的上铺是空的。

刚上舰时,正好是夏天,我们这种老型舰上的空调没有新型舰凉快,只起到些流通空气的作用,致冷效果比较差。因此,大家睡觉时,都尽可能地少穿。

对面铺上,除了靠里的下铺那位三级士官年龄稍微大一些,其他的都跟我差不多吧,二十来岁,昏暗的住舱灯光下,他们裸露的身体是那种年轻的张力,宽松的军绿丨内丨裤所遮掩的部分也总让人有很多与性感与力量相关的联想。

有时候半夜醒来去方便,我会轻手轻脚的下床。从厕所回来后,常常会在自己的床铺前认真地去看这些水兵们。因为床铺窄小,几乎每个人睡觉都很安分的感觉,有的平躺着,有的侧身向着舱壁;有的胳膊悬在铺与铺之间,而有的睡熟了,手却伸在自己的军绿丨内丨裤中,好像是因为床太窄小,手无处可放,只能放在这个部位似的;还有的或许是嫌舱内热吧,将丨内丨裤的绳带解开了,褪得低低的,暗暗有些油光的腹肌,浓黑的体毛,与舰艇住舱上方错综的机械管道相映成一种风景,像后现代色彩的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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