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走着,走着,海水触摸到了于雷的脚踝,冰凉冰凉的,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赶紧撩了几把水在身上擦了擦,快跑几步,朝可以自由浮起的深度进发。
“小心点,淹死了我可赔不起啊。”原本跟在后面的陈可向前矫捷地一扑,潜了几米出去,游到了于雷身边,“跟上啊。”
他把头再一次埋了下去,右手肘迅速垂直地伸出海面,和左臂交替着舒展向前。他游得好极了,就象他的任何一项其他运动一样,在技术超群的同时给旁观者带来赏心悦目的美感。
其实,海里最大的乐趣并非在水而是在浪,所以好玩的海上客们都喜欢待在离岸不远的地方,享受“冲浪”的快感。今天的海浪条件很好:够大,却又不至于对人身安全造成威胁。
陈可和于雷这半大不小的哥俩在一个个温和却不失刺激的浪里钻进钻出,玩了个痛快。丰盛的午饭所带来的热量在快乐的戏水中渐渐消耗殆尽,很快,他们就在五月初的海水里冻得发抖了。
冷,自然也有冷的玩法。于雷和陈可面对面紧紧搂在一起,四只脚在海底叉开站着,一块摒着劲不被海浪冲走,谁先动了,改天就得多喝一瓶啤酒。
“你仗着自己胖,就欺负我!”陈可比于雷矮了七八公分,瘦了也不下十斤,自然下盘不稳,再加上于雷老拿脚捅他,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欠了三瓶了。
“少找借口!哥哥不壮一点,怎么保护你啊?你就准备老老实实地喝吧!”于雷有来有往,在嘴上一点也不吃亏。
冰冷的海潮涨落,海浪翻滚,温暖着于雷的,是紧贴着他的胸膛。
多么奇妙的感觉啊。
我在令人颤抖的寒冷中,却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人。你给我的热量,胜过太阳,更比任何人为甚。
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有这个勇气亲口告诉你,我爱你;而你,也将会投入我的怀抱,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因为你会知道,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It’eanttobe.
我已经知道了,你也会知道的——
陈可父母欢迎于雷的晚宴选在了一家他们经常光顾的餐厅,餐厅大堂里养着两只海豹,炫耀着它不同寻常的档次和格调。
这回,于雷终于见到了陈可的父亲——一个传说中的人物,他已经不止一次从陈可那儿听到关于他父亲的种种情状了。眼下,于雷正端坐在主座的左侧的位子上,安安静静地吃饭,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还是陈可的父亲先说话了:“家里是哪儿的?”
这话显然只能是问于雷的,他赶紧咽了口饭,清了清嗓子:“上海的。”
陈可的父亲“嗯”了一声,接着吃他的饭。于雷终于明白陈可性格里的那股子孤僻劲是从哪儿来的了。
他鼓起勇气,还是想主动活跃一下气氛:“叔叔以前也当过兵是吧,我父亲也是海军的。”
“哦?是********的吧?”他父亲报了一个海军的驻点出来。
“对!叔叔对系统里的情况还这么熟悉啊?不过我爸以前也在青岛待过,十几年前了。”于雷必恭必敬地回答。
“哦?”陈可的父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中不免有些惊讶:“什么单位的?”
“有点不记得了……番号好象是……”于雷吞吞吐吐地报了几个数字,陈可坐在他身边,只管自己吃饭,并没有参加谈话的意思。
“你父亲是于……”陈可父亲抬起头,筷子悬在半空,迟疑地问道。
于雷赶紧报上了家父的尊号。
陈可的父亲大笑了几声:“你跟你爸长得不象啊,你爸是……嘿,真是邪门。”
“你认识他爸?”陈可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不认识?你们俩小时侯还一起玩过呢。”陈可他爹嘬了一个海瓜子,瞅着他儿子,语气顿时带上了些温柔——这几年为了要弥合父子间的矛盾他可没少下功夫,虽然至今还没什么成效。
陈可呆呆地盯着于雷看了半晌,嘴角挂着不可置信的傻笑。
于雷也彻底地楞在了当场。世界上居然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在一瞬间知道了陈可的身份。那个跟在他屁股后头瘦瘦弱弱的小男孩,那个抓石块又快又多的小豆子,那个钢琴家老奶奶的小外孙,不是他,还会是谁呢?
他冲着他笑了,他也冲着他笑,谁也没吭声,就象珍藏了十几年的秘密方才被人捅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埋下头,脸红心跳地吃自己的饭去了。
就象两条船,在时光的汪洋大海中漂散了,沿着各自的航线,借着来自异处的风,以不同的快慢,行了十年,却又在这十年后的某一刻相聚在一起……不可思议的人生啊,如果只是名字相同就可以称作有缘的话,这二人又算是什么呢?
你道他们没有认出彼此么?可十七岁的豆豆却早就在黑子的梦中唤出了他的乳名。这是梦么?还是预言?抑或,这所有的匪夷所思都出自于一个更大的梦,一个不存在,一个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