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于雷手里提着饭盒,在楼梯口遇见了陈可的父亲。他一路上走得有些摇摇晃晃,这三天里他没打过一分钟的瞌睡,病床边的小椅子和病房外的走廊成了他最熟悉的地方。
“陈可醒了,要找你呢。”陈可的父亲脸上带着安慰的神色,口气和缓地对他说。
于雷身上一凉,跃上了三层台阶,拎着手里大大小小的饭盒,往病房跑去。
他走进去,陈可的母亲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陈可,用气音极轻微地说:“又睡了。”
于雷觉得眼前有些发黑,他长呼了一口气,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陈可的母亲陡然感到了内疚,这个孩子没日没夜地守着,到了陈可醒来的时候,却又不在身边,而是让她看到了儿子的第一眼。她甚至有了一种因为和于雷争夺儿子而产生的负罪感,尽管这感觉是那样极端的没有来由。
女人的感觉毕竟是敏锐的。
陈可真正从麻zui中醒来的时候,已届黄昏。于雷看见他的头发微微地从枕头边上扫过,反射性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膝盖重重地磕在床沿上,眼泪立时便掉了下来。
陈可看见了他,笑了笑,说:“我回来了。”
于雷想冲上去抱他,亲他,咬他,要他发誓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但没有一件事是他可以做的。他跪在床边上,哭得象个孩子,他终于可以哭了,他是被允许可以哭的,就象陈可的父母那样,因为他们一起分享着对陈可最刻骨铭心的爱。
陈可的父母面面相觑,不知是该参与,还是该回避。他们无从了解在陈可和于雷的哭笑之间隐藏的故事和与它们相关的苦乐悲欢。
过了许久,陈可的父亲终于在于雷的肩上拍了拍,对他说:“好了,现在放心了,你也该去睡一觉了,这都三天了。”
“就是,跟熊猫似的。”陈可摸着于雷的脸颊,用拇指用力地从他的内眼角往外擦了擦。
“你疼么?”于雷仰起头,问他,还有泪水徘徊在下眼睑上,没有流下来,倒让本来不大的眼睛显得格外可人。
“一点感觉都没有。”陈可摇了摇头,“你快回去睡觉,我也在这儿睡,好么?”
于雷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起身和陈可的父母道了别,三天来头一回松快着离开了病房。
陈可的母亲送走了于雷,叹了口气,说:“现在还有这样的孩子。上次是你爸的事,这次又是他里里外外地忙,连我和你爸这次来北京都还得要他照顾着。”
她冲陈可他爸看了一眼,说:“以后得好好好好地谢谢人家。”
陈可笑了笑,把头正过来,看着天花板,说:“不用谢,如果换成是他,我也会这样的。”
陈可的父母再一次楞住了,在返回宾馆的路上,他们隐约明白了更多陈可,甚至他们自己,对于雷无须言谢的原因。
当生与死成为了一种考验,痛苦,就是被爱情赋予的唯一权利。这不是矫情,也不是浪漫,是每个亲历者最深处的真实。只有爱着的,才懂得痛,也只有痛过的,才明白爱。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此事不关风与月,缘只为君生!
79、尾声·香丘何处
确定陈可的伤势并无大碍后,陈可的父亲便返回了青岛,而他妈则一直在于雷订下的房间里住到她儿子出院。
这其间她常和于雷一道呆在陈可的病房里,于是交谈也是在所难免的。自从她对于雷所扮演的角色有了一知半解的揣测后,她的立场就诡异地尴尬了起来。她有时格外主动地接近他,有时又感到有些恼怒,于是刻意地制造距离,对于究竟该如何表现母爱,她有些左右为难。
但无论如何,在于雷朝她挥手,目送她去通过机场安检的那一刻,她还是谅解了关于这个男孩的一切。人在分别的时候常是最软弱的,尤其是女人。
陈可离开医院之后,她还时常打电话过来,询问病况,末了,总不忘给于雷梢上句好。每当这个时候,陈可总会笑一笑,冲着于雷看两眼,说:“知道了。”于雷则也会冲他笑笑,比一个口型:谢谢妈。
那便是他们两个最幸福的时候。
陈可的康复情况出人意料的好。其实也并非出人意料,象他这样健壮的小伙子,二十岁才刚冒头,不能很快复原才真是让人奇怪的事情。开学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站在球队的练习场边,做一些简单的恢复动作了。
他本来应该参加棒球队在八九月间的全国赛的。为了病床上的陈可,这次棒球队的兄弟们都憋了股劲,要给他好好地争口气,可终究还是因为实力不济以及主力投手的缺席而只名列第四。新学期的第一堂训练课,每个人看见他都会惊喜地跑过来,轻击(十分小心地)他的臀部,说:“真他妈帅!等明年五月咱们再一块好好震他们一个!”诸如此类。
场上,队友们在教练的布置下打起了练习赛。陈可和仰慕着他的小替补们在场边看着,他无出其右的技术和陡然带上了些传奇色彩的人生使陈可的名字在低年级中焕发出了天使般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