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雷一时间心神俱乱。他只是想借着这样的问题彼此感动一回,在这样的日子里他迫切地需要着这样的感动,哪怕他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问题的答案。
他亲他,安慰他,用他最喜欢的方式抚摸着他的背,可这一切都苍白得无法给陈可带来一点安慰。
于雷觉得自己会忘掉他!是的,自己既然可以狠心从他身边离开,忘掉,又有什么难的呢?语言突然失去了意义,他不知道还有任何方式可以表白自己,可以为自己的罪行开脱。他像疯了似地摇着脑袋,死死地抓着身边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他大声地哭着,可郁于胸口的悲愤却还在不停地膨胀,坠着他的心,压迫他所有的内脏。
于雷真得慌了。在那个瞬间,他和他的感觉是那样绝对地一致——无法挽回,绝望,失语。他也哭了,不是兰舟催发、执手相望时经过酝酿的泪水,却流下了人在濒临崩溃时最深刻的恐惧。
人本就是一种善于自n.u.e的动物,在很多情况下,总是要通过一些极端的形式来达到真正的信仰。
“我再也不会这样了,再也不会了……”他试图把陈可的脑袋抱进自己的怀里,于雷的话就像陈可的肢体语言一样不断地重复着。
等到陈可终于停止了挣扎,于雷稍稍抬起了身,抚拭着他的脸颊。他低着头,轻轻地亲吻他的胸膛,颈项,嘴唇,不敢看他的眼睛。于雷满怀着愧疚,喃喃地说:“我再也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了,因为我比你更清楚答案。”
陈可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做了不该做的事,就要受到应该受的惩罚。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要被称作禁恋,因为涉足犯险,终要自作自受。他必须要离开,尽管他知道——而且他知道对方也知道,他会永远爱着于雷,直到他死去,因为没有人再值得他去爱,因为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于雷。
他不再介意一语成谶的可能,就像他阻止过于雷的那样,他愿意用死亡为他的爱情观做终级的注脚。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死亡让人更难以逾越的事情么?陈可现在知道,有的。
被于雷从脸上擦掉最后一滴泪水,陈可有些难为情,他涩涩地笑了一下,凑上去在于雷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他们谈到了一种意象。
每个人在孤单寂寞的时侯都会向他自己心里的某种意象寻求帮助。对于有的人来说,那是妈妈熬的一碗大米粥,对于有的人来说,那是小时候抱过的一个小熊枕垫,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一件物事,在心里,不论任何时候,都能给他暖意。那些有过濒死经验的人说,即使在生死一线的关头,他们依然能在冥冥的虚空之中看到被象征着的温暖,而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陈可说,他对于温暖的回忆,就是家里的那架立式的老钢琴,暗红的松木色,温润的琴键白,曾经陪着小小的他体验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但从今往后,于他,那个可以让人在悲苦中微笑的意象,永远都会是这个躺在他身边的少年。
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陈可过得有些浑浑噩噩,原本拿手的计量经济学居然连试卷都没有做完。这对于一个想要出国的人来说是很不智的行为,因为外国人在审查入学资格的时候对三四年级的核心课程是格外看重的。
如果你们不要我的话,我可以多留在他身边一段时间么?陈可问自己。不行!他的理性告诉他,同样的错误不能同样地重复,如果知道离开是最终的选择,在最初就不应该开始对彼此的伤害。欧阳的话就像上帝的声音,至今仍不断搅扰着他的梦境。你们是不一样的人,你们要不同的东西,所以最终也只能是这样的结局,这样的结局……
和他的很多同学一样,陈可没有像以往那样一放假就飞回了家,而是为实习留了下来,今年PW会计师事务所在京大放了十个实习名额,陈可和张树都入选了,并且同时为一个指导人效力。而于雷也顺利地入选了CB计划,作为实习生坐进了事务所的北京办公室。
眼看陈可的生日就在眼前,可他手上的活却丝毫没有让他休息休息的意思。会计师们在“四大”的工作是出名得辛苦的,尤其在期限比较紧,活又比较多的时候,大家都恨不得把手表摘下来砸了——那种每次抬头一看又过去了两个小时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还是张树跟指导人告了假,说陈可明年就出国了,这是他们哥几个最后一年给他过生日,这才顺利地在7月6日当天拿着了半天的休暇。
陈可跟于雷说好了,晚上先跟宿舍的哥们吃饭,等回去以后他们两个再另行庆祝。
7月6日的清晨,于雷在闹钟发生作用之前就醒了过来。他拿起遥控器,把空调关上,光着身子走向了阳台。
天上厚积着层云,空气中迷漫着让人异常不安的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