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着脸呆了一会,冲于雷笑了笑:“呜……呜……流马尿喽∼”
于雷赶紧在脸上抹了一把,擦掉了以前的,却止不住那些正往下掉的。
其实他本无意这样,也没打算营造悲伤的气氛。在于雷的计划中,这本来该是一场理性的对话——他诚实地对他,把所有的经过都坦白给他,然后把剑柄递过去……可真到了现场,一见到自己辜负的人,一想到自己要说的话,泪腺便失去了控制,没命地流了起来,就像一座水泵,要把他的体液抽干。
陈可问了几句,于雷只是不说话。他见于雷哭得伤心,自己不住地纳闷——这是为的哪一出啊?
“是欧阳么?”他还是决定探索一下,于是小心翼翼地问。
于雷摇了摇头,没说话。
“是爸妈出什么事了?”陈可问的时候有点胆寒,他知道家人出事是什么滋味。
于雷还是摇摇头,又没说话。
“那……”陈可迟疑了一下,“不会是我的事吧?”
他探过头去,看着于雷别过去的脸。于雷依然用手盖着眼睛,却没了其他动作。
“是我的事?”他又问。
陈可确定是和自己有关了,他心里的滋味五种杂陈,道不干净。
他用手勾住了于雷的肩:“我的事你还哭什么?要是我的错,随便你怎么罚我,我人就在这儿了!要是你的错,不管什么事我都原谅你,你的知道?”
他用力地把于雷晃了晃:“知不知道!”
于雷把手放了下来,转过头,直视着前方,他用力地压抑住抽泣,费劲地调整着呼吸,断断续续地说:“我……去你宿舍找一本书,结果看……”
他把手里的塑料袋递了过去。
陈可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从脚指头尖开始往上冲进了脑袋,他生硬地把塑料袋接了过来,打开,里面是他去年和今年的日记。
“对不起……”于雷的道歉就和他的鼻涕眼泪一样,一次次无谓地重复着。
陈可沉默了许久,长长地出了口气,最终把日记轻轻地放在了他们之间。
“你看看你,”他伸手在于雷的脸上抹了一把,“跟螃蟹似的,满鼻子满嘴的冒泡,真不怕丢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从中抽了一张出来,直接呼到于雷脸上,一顿乱揉。
“你就是杀了我……”于雷把视线转向陈可,却被对方打断了。
“刚给你擦了,又哭!”陈可又抽了一张纸出来,递给他,“不准哭了,再哭我就没纸给你啦。”
陈可看着于雷把纸巾接了过去,笑了笑,又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我杀你做什么。就是你杀了我,我也原谅你。你不是都看过了么?不过我爸妈原不原谅你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你得自己跟他们商量。”
他把手抽出来,从塑料袋里取了一本,翻开,自言自语细碎地言语着:“……你喜欢看就留着吧,反正差不多也就写你了,只是写得比较可笑就是了……诶?在日记里头记别人不会侵权吧?别还被你告了……”
于雷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果决的语气因为带着一丝哭腔,招人心疼。
“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他说。
“你没有伤害我,”他顿了顿,眼神涣散地向着前方,“是我怕你拒绝,怕你讨厌我,所以一直不敢跟你说清楚。”
“嗯?”
“好不容易告诉你了,却一点都不想着你的感受……你不是同性恋,可能也从来没想过会喜欢一个男孩儿,我连转过弯来的时间都没给你,就自己逃了,还说了那些话……”
“哦……”
“是我太自私了……”
“嗯……”
“连片刻的坚持都没有,就放弃了你……”
“然后喜欢上了别人,自以为是地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当时是真得喜欢过他的……”
“是么……”
“可我一看见你,一听见你的声音,就……”
“所以?”
“如果你知道……”
“嗯?”
“如果你知道我是这么一个自私的卑鄙的人,知道其实是我一直在伤害你,让你难受,知道我一以为被你讨厌了,就好上了别人,知道我侵犯了你的隐私……你还会……你不会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吧……”于雷嗫嚅着轻声问道。
“唔,”陈可抬起头,看着满是星星的夜空,“不会啊。”
“不会……”于雷怯怯地望着他。
“不会不愿意的。”他低下头来,看着于雷,嘴角边挤出了一个漂亮的小梨窝。
陈可撑着椅子,把身体窝进去了一些,让双腿自在地晃悠在半空中。他的心里,就像碧云天下黄叶地旁的未名湖一样,畅亮的。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明白自己的心思,也从没有那么多话,想对一个人说。
“因为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知道我多想对你好,”他说,“我知道没有你的时候我多难受,我也知道和你在一块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就算真像你说的,是你对不起我,是你怎么怎么样伤害我,我也一点都不怨你,因为这些不容易的日子至少让我明白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