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李明立刻作出了有力的反击:“你小子可真会恶人先告状!以前一到周末找不着影的可是你啊∼怎么着,当我们都没长眼睛耳朵啊,你和那个……”
于雷不等他说完,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行,行……您是火眼金睛千里耳,成了吧?我说错话,认罚一杯还不行么!”
“别介,不开玩笑么……哟,真喝啦?得!”说着两人又是一杯见底。
喝到第三瓶,于雷已经有点晕乎了。他拿起一串腰子,狠狠地咬了一口,突然听见酒楼里间传来一阵叮了咣啷的声音。
他回头看时,走出来了一个已经纯属神志不清的酒鬼。
“唉,何必喝成这样……”他自己的话音未落,于雷便惊讶地认出,这人竟是张树!
于雷看他摇摇晃晃地往厕所里去了,赶紧跟李明告罪了一声,跟了上去。
眼看着就到厕所了,张树突然猛跑了几步,“哇”的一声,吐了一池子。
于雷大惊,赶紧上去把他扶住,在他背上拍着。
张树这时候还没彻底糊涂,漱了口,转过身,认出了于雷:“你收着我短信了?”他大着舌头问。
“我手机丢了,这几天还没来得及买新的。你这是怎么了!喝成这个德行!”于雷看着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张树如今落魄不堪的样子,实在是觉得有点好笑。
张树把水龙头关上,洗手间里顿时没了声音。
“他们俩一块出去了。”
“谁?”
“张……陈可……”
“去哪?”
“美国。”
美国?什么意思?于雷糊涂了,他没反应过来,也不想反应。
“去美国啦!他俩。”张树扯着嗓子叫了一声,趴在了自己刚吐过的池子边上。
“怎么回事。”于雷把他架了起来,转过身,对着自己,口气硬生生的。
“有学校招交换生,他们俩都通过了……”张树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就像要睡过去一样。
他靠在了张树对面的墙上,浑身上下就像被抽去了骨头,差点就是要散了。
许久,他呼了口气,站直了身子:“有人陪你来么?”
张树没吭声,只是摇了摇头。
“走吧,我送你回去。”于雷半拖半抗地把他折腾到了自己那一桌,招呼服务员过来买单。
“小明儿咱们先把这哥们送回去成么?今这一顿我欠你的,改天……”
“说啥呀,走吧!”李明很理解地走了过来,从另一边搀住了张树,三个人往学校走去。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两个人往学校“走”去,另一个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行为方式颇难界定。
因为有李明这个体特生在另一边架着,于雷并没吃多少劲,要知道这怎么说也是个一百四十多斤的大男人呢,捣腾起来可不那么容易。
“这小子住哪儿啊?摸摸,我这可都是一身汗了啊。”快到他们宿舍的时候,李明终于吃力不住,抱怨了起来,“这胳膊,彻底算废了。”
“我哪有手摸你去啊,”于雷这边也有点夯吃带喘的了,“老树干子也沉得过了!坚持住……就,就前头了。”
的确就在前头了,他和他的宿舍。
上了二楼,拐弯,右手第三间。
“那你送他进去,我楼下等你啊。”李明撒了手,转身走了。
已是子夜时分,宿舍里黑着灯,估计是都睡下了。于雷看了一眼人事不省的张树,无奈地摇了摇头,在门上敲了几声。
来了。于雷咽了口口水。
他听见他穿上拖鞋,走了过来。
门开了。
他显然没有预期到在来人中会有他的身影,怔了一下,嘴微微地张着,没有说话。
“喝醉了,我送他回来。”
陈可默默地搀过了张树,头低着,没有正对他的眼神。
张树在走廊昏暗的灯光里晃悠着,无力地靠在门框上。
陈可的脸隐没在明与暗之间,像画,像照片,像雕塑,像某个他曾经深爱过的人。
“你要去美国了。”于雷淡淡地说。
陈可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光线的问题,还是那一瞬间的神经过敏,于雷分明在这双眸子里看见了悲伤,恐惧,和失望。
“嗯。”他轻轻地答应着,又低下了头。
“这家伙真会找麻烦……”于雷勉强笑了笑,看着张树,“真是……”
周末的深夜,因为不熄灯的关系,走廊里依然时不时地传出些笑闹的声音,而在他们之间,惟余一片沉默。
“到了那边,你自己要保重。”于雷说。
陈可紧紧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可怜见的,这孩子绝不会想要伤害我,即使他已经这样做了。于雷在他头上轻轻摸了摸,转身离开了宿舍。
背后,有一颗他没有看见的泪珠,滑落。
他下了楼,每下一阶楼梯,就觉得心上轻快了一分。他很满意自己的道别,终于在最后保持住了仅存的一点尊严。这样好,这样好……这样就彻底地结束了,再也不用烦恼该不该继续爱他了,再也不用考虑该用怎样的形式与他相处了。他走了,就什么都结束了。
有遗憾么?有的。有不甘么?有的。有难过么?有的。可他咽下了本欲脱眶而出的泪水,把这一切,留给了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