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可回头,像是要跟观通长解释什么。
观通长又加了一句,我是说你小子不考上军校别回来见我,好好复习。
余大可挠挠头,没再说什么,蹬上了车。
我注意到了他的眼睛往舰的方向扫了一眼,我没让他看到我。
一直这样站在前甲板的主炮侧面,也一直看着这个自己当作舰上最亲近的人的身影的一举一动,这个让我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家伙,却这么快就要离开。尽管我知道他的新单位与码头相隔不过几公里,但心里面仍然觉得一下子空出了一大块,那种舰上空间里因为有他不觉孤独的感觉消失了。
看着吉普车在视线里消失,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站在甲板上,看着他走后的空空的码头,竟然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怕被别人看见,我转身看着海的方向。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脆弱。
一直以为曾经沧海了,不会再有伤心。然而现在这种心伤的感觉,这种一分开就思念的感觉,与曾经的何曾相似。我不知道是否应该鄙视自己,那个时候,那个学校宿舍上铺看到的第一张面孔,爱,与从前一样无法自拔。
时光流转,现在呢?
我不知道怎样为自己开脱,只知道心里已经完完全全被这个傻傻的,充满活力的形象占据了。甚至我在想,相对于大余从未爱过而言,我所经历过的那一场爱情对他来说,是否有一些不公平呢。如果有一个与世隔绝只属于我和他的空间就好了,我可以无所顾忌,穷尽自己地去爱他。
风越来越大,我走回舱室。
我的裤子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短信。我迅速掏出手机来看。
“彬彬,怎么不出舱送我”
短信中他的称呼,让我心头一颤,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抚慰。
“已经有人送你了啊,我又不是你部门的。”
看到发送成功的指示后,才把手机放回兜里,手仍然握着。
很快,手机便又震动了。
心里有些不舍得立刻就去看,一直到自己走回住舱,坐到铺上,才从兜里拿出手机。
“我想你了”
打开短信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从未说过类似话语的大可,这是第一次跟我说这种很直白的话,自己有一种幸福的几乎想要喊出来的冲动。
“我更想你!”
放下手机的时候,脸上已经不知觉地有了笑意。似乎身边的一切又重新明亮起来,生活,总能在一瞬间就给予你两种截然不同的况味。
距离,对于两个深爱的人而言,空间远了,心却会更近吧。
46
大可走后,在我的感觉中,舰上似乎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生活又回到最初上舰时那种状态,常常在一种冥想的状态中一个人行走,训练、值更,吃饭,机械的,毫无生机,又像从前一样进入了自我的状态当中,好像这艘只有自己没有了大余的舰只,不再是那样活力并且温情,变成了一个只是钢铁与武器组合的空间。
只是在从前的状态里,多了一种想念。
他才没走几天,却感觉离开了很久一般。
在甲板上就餐的时候,常常幻听似地觉得前甲板上大余他们班吃饭说话时传来大余熟悉的嗓音;
抬头看舰驾驶台那个方向,就会想起穿着水兵服的大余阳光里挥舞着信号旗,想起他那个光影里用树枝比划着旗语;
路过码头的晾衣场,会想到在夜幕来临的时候,他一个从坐在那里抽烟;
晚上吃完饭我一个人码头散步的时候,会看着不远处山上的信号台,想着和他一起的每一次,每一个细节。
我发现我会一个人看着手机上他的名字发呆,老觉得自己的手机震动,提示声响,神经质般拿起来看,却发现手机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有。
每天晚上躲在被窝里,难以睡去时,我会把他留给我的那把红色瑞士小军刀握在手里,甚至是放在嘴边,狠狠地闻,去感受这小物件上留存的属于他的气息。
爱上一个人,自己便迷失了。
当时也为那样的状态感到担忧,试图调整,但无济于事。
时间就在对一个人的思念中辛苦漂移着。
舰上开始进入冬训。这天下午,训练刚结束,文书让我去他房间一趟。
远航回来后,文书好像一直忙着舰上的总结,我也没怎么去他那边,以为又是出黑板报呢。
进了文书房间,他一如往常地坐在电脑后面。见我进来之后,说等一会儿,他很利索地敲了一通键盘,鼠标点了几下,打印机嗡嗡地响起来。
“最近忙啥呢?”文书一边等着打印的纸页,一边问我。
“没忙什么。”我回答。
“觉得你这两天好像又有点不对劲?远航的时候发现你好不容易有点改变,怎么又变回去了。”文书说。平时并不怎么看到文书,不知道他是怎么觉察出我来的。
“没有吧,我一直就这样啊。”
“那就好,有什么事跟我说,能帮得上我一定会帮你的。”
他一边说,一边取下打印机上的材料,对我说:“这份材料舰长已经看过了,你送给支队的作训科,然后再去一下宣传科,副政委说宣传科的纪干事找你,就是任务之前在他那儿领文化器材的那个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