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警同志故事 · 2024 年 5 月 15 日 0

谁在舰上行走

“我知道你是观通部门的。”

“对,观通部门余大可,叫我大可就行。”

“谢谢你啊,余大可。”

有他名字的一句感谢,心里转了好几圈,终于说出来了。

习惯有时是可怕的,但有时候却又是幸福的,或者说当某种习惯已经成为自己驱散郁结的唯一方式时,就分不清是自己刻意,还是无意了。当兵一年半多,我已经习惯忘却那些不幸,而渐渐地习惯于甲板,习惯于舷窗,习惯于水密门的开法,习惯于住舱窄窄吊床里的梦乡。

刚上舰,我对吃饭特别不习惯。因为舰上没有餐厅,出海的时候,在舰甲板上,不出海的时候,码头就是餐厅。到了吃饭时间,各个值日在码头的地面上铺好餐布,打来饭菜,大家有的蹲在地上,有的坐着马扎,就开吃了。伙食再好,我只要一蹲下,就什么胃口全没了,感觉一帮板寸男人或蹲或坐地围在码头上,特别像是劳改犯人开饭了。

后来习惯了,我也能坐在码头上,看远处海上的渔船飞鸥,看着近处战友的狼吞虎咽,并且觉得这么吃饭也挺有趣的。

这天午饭,在码头上刚坐下来,我看到放在舷梯口还没被抬到支队礼堂参加评比的那块黑板报,越发觉得余大可的那幅插图真的不错,应该是整块黑板的亮点。

余大可会不会和我一样当兵之前上过大学,或者是学过美术专业什么的,没有一定的美术基础是断然出不来那种效果。

想到这,我四周看了看。

余大可就在离我不远处,两腿分开地坐在地上,胳膊肘儿支在膝盖那,手里的不锈钢餐具正好迎着亮光,一束光特别刺眼地晃过来。

他一边吃着,一边好像和他们班的人正在讨论空中加油什么的。

嘴里还没咽下呢,就开始嚷嚷着反驳起别人的观点,我特担心会不会有米粒什么的从他嘴里面蹦出来。争论时,他面部表情特别自信,有些傲傲的。那种单眼皮,跟别人说话的时候,眼睛好像努力地瞪着,眼角微微上扬。

快吃完的时候,一辆捷达从港区那边驶过来,停在我们这个泊位边上。看样子是到我们舰上来办什么事情。

因为是露天在码头吃饭,而且餐布餐具什么的都是平铺在地上,所以大家都特别反感这个时候有补给车或者是上级什么其他的车辆从我们边上驶过,车子驶过的扬尘大概是一个方面,更反感的可能大家都会想当然地联想到他们也许的花天酒地,胡吃海喝,而我们却连个挡风遮日的餐厅都没,就觉得不爽。

从捷达里面下来三个人,走前面的支队参谋长我有印象,因为和我们舰出过海,后面跟着两个年轻人,一个帮助参谋长拿着公文包,后面还有一个还挂着学员牌的,应该是刚毕业不久,拘谨的样子。长着一张娃娃脸,白晳的感觉,觉得不太像一个军人。他看着坐在地上吃饭的我们,眼神中流露出似乎非常不可思议的感觉。

走上舰桥,参谋长和那个拿包的年轻人都向军旗敬礼,学员牌一定是没有学过舰艇条令,特纳闷地顺参谋长敬礼的方向朝舰尾看看,右手似举非举地敬了个礼。

 

到了后舱一个通风口,我让他坐下来,尽管舱内机器轰鸣,但要比住舱凉快得多,而且像医务长说的那样在舰艇的中部,舰艇摇晃感稍微轻点儿。

学员牌打开矿泉水,吃了晕船的药,慢慢缓过劲儿来了。

风好像是舰艇的最底部吹上来似的,夹杂着浓烈的柴油味道,不过我喜欢这种味道,这有点像小时候只要看到火柴,就会擦着它,喜欢在它灭了的一刻,一丝青烟钻进鼻孔的感觉。

看着舱底盘根错节的机械管道,我沉默着,习惯性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沉默,或者说只是空白吧。

学员牌不停地喝着手中的水,一瓶水很快喝完了,空的矿泉水瓶在他的手中挤压着,发出“咔咔”的声响。

“我叫丁宁,你呢?”

“丛彬。”

“丛彬,我还没认识过姓丛的呢,你老家哪儿的?”

“重庆。”

“你哪一年兵?”

“零二年。”

“不一样的,你是干部。”

也许很久都没有与人这样面对面的单独聊天的原故,我好像有点失去那种与人交流的能力。有时候内心深处会偶尔泛起那种与人倾诉,听人倾诉的冲动。比如,在看着余大可帮我出黑板报的后背时,看在逆光中的他挥舞着信号旗时,会有。

然而我很快抑制住自己的这种感觉。

不知道在自己记忆深处的那些经历是不是已经成为一个堤坝,拦阻了自己所有的情感。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曾经有一段很长很长的空白日子,那一段时间里,身边的一切一切全部都消失,母亲,学校,爱情,甚至包括食物,衣服,存在,我全无知觉。在那个时候,脑海中只有一种旋律来回盘旋,我分不清那是什么旋律,但它像一个隐形的路标,牵引着我从那长长的空白中往外走,一直到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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