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七十八……”
我在心里和闭着眼睛的余大可一起计着数。他身边一起比赛的三位也都已经停下了,估计他不知道,他仍然在坚持着。
“九十一,九十二——”估计想到一百吧,但到九十二的时候终于没有再拉开,他的整个身体一下子松下来,好像有点懊恼地睁开双眼。
“大余,很牛啊你。想要创造咱们舰历史记录怎么的?”
和余大可同部门的一个二级士官赶忙递给他一瓶水和一条毛巾,拍拍他的肩膀说。
“啊,他们仨呢?”
余大可一仰脖子,一瓶水眨眼就没了。
他这才缓过劲来,拿着毛巾,一边擦汗,一边向我们这边走。到我边上的时候,伸过湿漉漉的头,看我在本上记录的各组成绩。
“九十二个就第一了啊?要不是刚才拉着拉着突然觉得饿了,我还能继续拉!”余大可表情认真地吹着牛皮。
“你当拉S呢,拉着拉着还饿了?”站在边上的他们班那个二级士官接着余大可的话来了一句。
“靠,找死啊你!”
站我边上的余大可伸出脚,去踢他们部门那位战友,猛地一够,人没踢着,他自己没站稳,一个趔趄拉住边上的我。
我下意识地扶住他,手滑过他光着的脊背,他身上那种分不清汗味还是体味还是什么,一下子钻到我的鼻孔。
他是站稳了,我却晕眩了许久。
30
后甲板的欢乐常常只属于每个周末,漂在海上的日子里,更多的是对任务本身,对于巡逻的严肃和警惕,有些时候甚至会是那种高度紧张的千钧一发,屏神静气。
在海上第一次遇到不明目标是在一天夜里。
大约十点多钟吧,海天之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舰上已经进行夜间灯火管制,关闭了的舷窗水密门让海面上没有一丝光亮,漆黑而寂静的大海上,海浪拍打着舰体发出的哗哗声,清晰,静谧。
“战斗警报!战斗警报!”
我们正准备睡觉,舰艇广播里传来舰长镇定而低沉命令,这个命令有点像新兵连的紧急集合,我们在最快的时间内到达各自战位。
“**方位,*海里处发现可疑目标,加强观察瞭望!”
坐在副炮后座上,我看着舰指挥室的方向,跟着舰艇一起参加任务的支队教练舰长也到了驾驶室,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大家都在认真听着舰长从舰艇广播发出的每一个命令。
“进行信号联系!”舰长口令。
在驾驶室方向的信号灯跟着就亮起来了。
是余大可,他在驾驶室外的左侧,目光正前方,手快速地操作信号灯光,虽然我看不懂那信号灯的意思,但是远远地就能感觉得到余大可挺拔的身体出迸射而来的那份娴熟与镇定自若。
海上目标有可能是过往船只,但也可能是别国的补给船,甚至是侦察船。在那片敏感的海域中,每一个即使极为平常的目标,也必须百分之百关注,谨慎处理。
“某礁向我发出信号!”余大可向舰长报告的声音。
“加强观察,与我保持通信畅通!”舰长命令。
“请加强观察,与我保持通信畅通!”余大可复述完,接着用信号灯发出。
“明白!”余大可向舰长报告某礁回复的灯光信号。
大约四十分钟后,目标消失,目标未进入我所属海域。
随着舰长“解除战斗警报”的命令,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回到舱里,大家刚才那种紧张与兴奋仍然没有消失,七嘴八舌。
因为晚上十二点到两点是我前甲板的巡逻更,所以没听他们瞎贫,在住舱呆了一会儿,我就走出舱来。
到南沙以后,舰上就把值班值勤当作一个重要工作,前后甲板巡逻更,高炮更,导弹更,航海更,等等,所有更位保证全时值班。我们部门负责高炮更和前甲板巡逻。
出来之后,跟前边战友简单交接了一下,他就回去了。
我在前甲板转了一圈,攀上扶梯,坐到我的战位上。
夜晚的南沙总算有了一些凉意,不像白天军需开过玩笑说,那甲板晒的发烫,煎鸡蛋绝对没问题了。深夜,热气渐渐散去,微凉的风钻过炮管有一些轻微的声响。坐久之后,眼睛就适应了夜色,能够依稀看到海面,舷边,近处,远处,深深不可测的海。对于舰艇来说,正坐在副炮后面的我微不足道,而对于无边无垠的海来说,这舰艇又是何其渺微呢?
那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生命对于整个宇宙来说,真的是微乎其微,当某一个生命消失过后,可能是大多的人都不知道这一个生命曾经存在过,就像茂密的丛林里飘下的一枚落叶,谁知道它曾经在怎样的一棵树上生长过,谁又会知道它所历经过的春秋冬夏,雪雨风霜?
宇宙无穷大,人海茫茫,大概一个人与另一个人能够相遇,相知,乃至相爱,真的是一种极其偶然性的事吧。
好像是很久都没有这样安静地坐在我的副炮后面发呆了,刚上舰的时候,周末一个人能在这儿坐上大半天,什么都可以想,也什么都可以不想。自己确实确实是变了,不知道这种变化从什么时候开始,但是知道心底里一些原本消寂的东西早已重新活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