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你再考虑考虑,我不急。找通信员,我一定得挑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人选,要不跟连长没法交代。你先休息一会,愿不愿意干这两天告诉我一声儿。”
说完话,他起身要走。我赶紧从包里掏出家里带来的地方小吃,硬塞了一包给他。
也许是一路上坐车累坏了,通信员走后,我躺在床上想着他刚说的话,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一觉醒来,日已偏西。见大部队还没回来,我换了衣服,起身前去车场。
从地方上乍一回来,营区内曾经熟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亲切。冰雪消融,楼前那一排冬青树显得更加苍郁。大操场上,不知哪个连队在操演着军体拳,一阵阵雄壮的呼喝声,整齐而摄人心魄。走在大道上,不时一队身着绒衣去往五公里越野场地的队伍从身边经过,嘹亮的番号和整齐的步伐,声声动人!
一切都没有变呵!
出了西营门向北,一条不甚平整的干硬黄土路七拐八折伸进山里,通往车场。路面上,尽是装甲车轨轧过的痕迹。
转过一个山坳,登上前面的大斜坡,浩大的车场一点点露出它雄浑的面目。一辆辆威风凛凛的装甲车犹如一头头钢铁雄狮,蹲伏成整齐划一的队伍,铺天盖地。车场四周,粗硬的铁丝网高高围起……
看着眼前的一切,任何人都不由生发一股热血沸腾的豪情,和爱!
对于装甲车,我早已不再陌生。下连的一个月里,连长曾数次带领我们熟悉和适应它的性能。由于枪打的准,在一次实弹“乘车行进射击”演练过后,我被骄傲的任命为每辆车上唯一的轻机枪手。
车场越来越近,山边的修理库,门里门外,车辆旁,出出进进的人们忙碌得热火朝天。看样子,三个步兵营统一维护保养车辆。
在那些忙碌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赵凯。当我来到那辆车旁,仰头看他的时候,他依然没发现我的到来。
赵凯身着迷彩服,歪戴着迷彩帽,嘴里叼了一根不知名的杂草,正屈蹲在装甲车顶,低着头,一遍一遍擦拭他喜爱至极的高射机枪,神情专注。
从这个方向望去,赵凯正挡住了斜阳的照射,耀眼的金光打在他身上,轰然碎裂,迸射起无比夺目的七彩虹芒,萦绕周身,为他涂抹一圈灿烂而神秘的光晕,刺得我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一刻,我仿佛看见漫天飘落了缤纷的花瓣,并有细碎的铃音自天际鸣响!
良久!
赵凯无意中看了我一眼,又转了回去。
当他发现有些异常后,好象经历了一个思索的过程。然后,慢慢的慢慢的转过头来,像似生怕碰碎一个虚幻的美梦。接着,他慢慢的站起,慢慢的拿下嘴里的杂草,站在阳光背后,不可置信的表情慢慢消失,脸上缓缓绽开一朵宁静又璀璨的傻傻笑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四目相对!
我也笑。但是,没人知道我的心里到底有多甜——
卷二 第二章 层云突卷
回家的这九天里,奶奶老去的悲伤差不多占据了我的全部,料理后事的繁琐,让我这个乔家唯一的孙子累得站着都能睡着。然而,只要有一秒闲暇时间,我就会想起军营里的点点滴滴,而在这些点滴中,赵凯是永恒的主题,想到的每件事都与他息息相关——看到晨起的朝阳,目睹落日的余晖,人群中,饭桌上,尤其是晚上躺在被窝里,赵凯的音容笑貌不可遏止的浮现脑海。
或许,我欲飞回军营的迫切心情,也是缘于想要尽快见到赵凯吧?同样陷入悲伤里的家人已无法抚平我失去奶奶的伤痛,唯有赵凯!每每想到这个如亲人,如朋友,如兄弟的人,我的心里才会有一丝安稳与踏实冲破悲伤,温暖着我。
那时,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只知道时刻能见到赵凯是我最大的幸福,一天看不到或者该看到的时候没看到,心里都会升起莫名的恐慌。
看得出来,赵凯对于我的出现,他表情和动作中流露出的震惊、惊讶、惊喜,到回归往日亲和的过程,满含着一份浓浓的情感。
那么,在我回家的这段日子,他是否也会时常想起我?惦念我?牵挂着我?
我们就那么站着,望着,笑着,仿佛将这一刻的时光雕铸成——永恒!
“小兔崽子,回来也不先去看看我,亏了我对你这么好!”
说话的是四班长——赵凯的班长。在下连后的一个月里,我经常出入四班,这个热情的黑龙江人毫不掩饰他对我的喜爱。只要有一点好吃的,总是越过赵凯和高强他自己的兵,而塞在我的嘴里。赶上他全连值班,在下午的体能锻炼时,也会偶尔带着我抄近路,或是去钻黝黑狭长的防空洞。唯一的不好就是他总喜欢和我疯闹,把我搓得象球一样的压在身下——
不舍地将眼光从赵凯那里收回,转头看着四班长。身后的他,满脸堆笑,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两只手沾满了黑亮的油污擎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