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里,心微微颤抖。半年不见外面的世界,差不多已经忘了是什么样子了!
季海洋带着那个小兵坐在了过道另一侧的前面早有人为他们占好的座位上,不时回头贼眉鼠眼地看我,带着他猥琐至极的笑。
这个人可真讨厌!我心中暗自琢磨。
开始时我有些不自在,但在他的不断回望中,本来激动、兴奋得突突跳动的心,反倒平静了许多。
我有一个很特别的性格,就是越到关键时刻越镇定,这也是我这个“小鬼头”在学校里如歌咏、朗诵、演讲等比赛中屡屡拿名次的重要原因。或许,这也是我当初能在那么关键的刹那,抱住陆文虎的缘由所在。
车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座位爆满,后来的人只能抓着头顶的安全杠站在过道上。
八点半准时开车。
司机油门一轰,笨长的大客车龟速启动,缓缓地爬出车队大院门前的空地,拐上了油漆阔路,沿着倾斜而下的大路直奔营外。
干燥的风,夹杂了一缕缕沁凉,从窗口呼呼吹进,拍打在脸上,满面清爽。
往日熟悉的营区依然雄壮,随着车的开进倒退而去,于车内看来,阳光下的军营,另有一番滋味。
短短半年多时间,这片地方给我的爱已充实满心,若三年后离开,我将会怎样的不舍!
心,跟着车身一起悠荡。
一只手被轻轻抓起,藏进了身侧不易被看到的地方,被紧攥,被抚慰,被摩挲。
我转头看他。
他一脸平静,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
我也转回头,看向窗外。被他攥住的那只手,翻转来,与他十指相扣。心里踏踏实实,满满的都是安全感。
大客车噪音轰鸣,行驶在宽阔的大道上,向着市区驶去。一路上,沃野莽莽,果树成行,远处的青山隐隐,近处的绿水悠悠,在阳光下闪着各自不同的光彩,尽收眼底。空气里弥扬着一股草长花芬的清新香气。车上的人们有说有笑,嘻嘻哈哈闹成一片,不知是谁唱起了那首《爱拼才会赢》,蹩脚的闽南话里,却是韵味十足的饱满旋律。
听着熟悉的旋律,心陶醉在歌声里。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回首半年多军人生涯的所有,不正象是海上的波浪吗!起落不定!汹涌难平!然而无论是失意还是落魄,甚至苦难重重,人总是要站立在太阳升起的地平线上,哭也好,笑也好,面对的都是一天。那么,连队也好,炊事班也好,即便不能成为一名真正心仪已久的军人,只要真心去面对,生活还是会赋予我们诗一般的感悟和惊喜。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就会赢!
那一刻,我自信满满,抓住了他的手,紧紧!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捉弄和调戏那些可怜的人,总是在他们还没有温热这份幸福,便即给予当头棒喝!
卷二 第二十五章 死水微澜
二十几分钟后,大客车驶入了市区,又在市区内兜兜转转了好一阵,最后到达了这座城市的火车兼汽车站——部队“通勤车”的站点。
远远便望见站前那个偌大的广场,那里是我军旅开始时一个较为清晰的记忆点。
如今看来,这里和从前没有一点变化,还是那么破败、单调,然而经历了半年多的军营生活,再次看着这里,真真切切地有种隔世离空的恍惚,仿佛那夜的情景是前世留在心中的一个梦境,遥远而模糊。
下车后,季海洋一再邀请我们与他同行,被陆文虎“无情”地拒绝后,仍是死皮赖脸地跟着,最后看陆文虎真的变了脸色,这才不情不愿地牵起他身后的尾巴,悻悻地走了。
相亲的时间定在十点半,之前还有一段空闲时间。于是,陆文虎带着我穿街过巷,游览城市风景。
由于地靠内蒙边界,交通又不很发达,这座城市的发展稍有些落后,显得陈旧、破落。从站前一路走来,标志性的高端建筑寥寥可数,一簇簇低矮的民房不时出现在楼群当中,像似一块块腐烂的疮斑,把这个城市,切割得支离破碎、千疮百孔。尽管是在阳光明媚的晴天,这座号称“一年刮两次风,一次刮六个月”的城市上空仍旧弥扬着微微尘沙,扑人一脸干粉。
然而,这些并不影响我兴奋、激动的心情。经过了长时间禁锢;两点一线;方块;只有绿色……的单调生活后,我就象一个偷入凡间的精灵,万丈红尘中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那样的新鲜。
看着五彩斑斓的街市门面、广告牌,以及忙碌熙攘中的红男绿女,还有宽阔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河,好象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一样,直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声声汽车的鸣笛;一声声小贩的叫卖;一声声自行车的铃音;一声声人力车“卡啦啦”的踩闸脆响……组成一首纷攘嘈杂的都市进行曲,使我迷失在血液沸腾的热闹当中,心里高兴,却有些慌张。
(不适应了!)
看样子,陆文虎对于这座城市并不陌生,甚至很是熟悉,气定从容,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带领我穿梭于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