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同志小说 · 2024 年 5 月 13 日 0

我和混混段小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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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永远都充满未知数。
  在事情到来之前,你很难知道下一秒将有什么意外发生。
  我从来没和段小兵谈过那个女人。他不说,我很少主动问,我相信他能处理好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当然,我更相信段小兵对我的感情。对于这点,我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智慧去判断。
  几天后,我请段小兵和小虎子吃火锅。
  他穿着那件风衣,领着小虎子像两只鹿儿兴冲冲向我跑过来。
  段小兵关切地问:“飞飞,考得怎样?你这几天跑哪去了?我都急死了。”
  我看他一眼,微微一笑,说:“天这么冷,瞧你冻得,脖子都快抽筋了……我送你的围脖呢,怎么没系?”
  他就猛拍一下脑门,假装不好意思地说:“对啊,出门给忘了。”
  我突然就难过起来。
  忘了?
  怎么可能?
  小虎子都系了一条米黄色的新围巾,难道他帮小虎子系好,自己反倒忘了?他可曾亲口对我说,真好看,他会天天围着去上班;
  还有,我送他的衬衣,每次,他都烫熨得棱角分明,说只在重大节日或者参加重要活动才会拿出来穿;
  还有还有,我非塞给他的石英手表,第二天,他就把原有的电子表送给了他哥,每天戴着我送他的廉价货去单位炫耀;
  还有还有还有,那个ZIPPO打火机,每次见我,他就骄傲地说他又研究出了一种新的花式点烟法。
  我承认,他把围脖送给了那个叫林芬的女人我有点难受——他自己都说了那是我的盖头。
  但,还在可承受的范围内。
  可能,他是身不由己。
  比如,那个女人厚颜无耻向他要,他总不能不给吧。
  怎么说,她也是他的恩人,帮忙把小虎子弄进望二小不说,以后还得仰仗她多照顾小虎子。而且,她还经常帮他家做饭、打扫卫生,对他,对他母亲,对小虎子,对他哥哥,甚至对我都很好。
  我只希望他对我说,是那个叫林芬的女人死皮赖脸向他索要,碍于情面,只好暂时借她围围,哪怕说是送她——我都可以接受!
  我想,每个人都是这样,不管什么,越是遮掩,就越想知道真相,如果你把真相完全摊开,放到光天化日里,说开了,就不会去多想了。
  可他没有。
  不仅没有,还骗我说忘了。
  我没有揭穿他的谎言,只是不停安慰自己,吃咸鱼就要耐得了渴。
  段小兵是男人,一个精精神神、有模有样的男人,当然会有女人钟情于他,哪怕是已婚女人。比如,那个叫林芬的已婚女人。
  我在想,她可能只是一只突然想开开荤的发情猫吧。
  然而,事情远非想象的简单!
  那是一家很正宗的老牌火锅店,我们三个吃得热火朝天,一头的汗。
  中途,段小兵去了卫生间,我和小虎子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小虎子不仅戴了一条很好看的新围巾,还穿了一件新衣服。
  我说,虎子,你穿新衣服啦?”
  “恩!”他夹着一块肉在滚烫的水里来回涮着。
  “围巾也是新的,很好看哦,谁给你买的?”
  他说:“不是买的,是织的。”
  我说:“恩,不错,奶奶织的吧,手真巧。”
  他说:“不对,是婶婶织的。”
  我一楞,忙问:“婶婶?哪个婶婶?”
  他正兴奋地刷着毛肚,说:“就那个经常来我家的林婶婶。”
  我再一楞,说:“怎么叫婶婶啊,你应该叫林老师。”
  他说:“不对,她不是老师,她开食杂店,她店里的棒棒糖可好吃了,我奶奶说,等我叔叔娶了她,我就可以经常去店里拿棒棒糖吃。”
  我大吃一惊。
  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总会让人大吃一惊。
  我没法不大吃一惊。
  难怪段小兵那天到车站送我,给我带了那么一大包食品,竟然还有什么棒棒糖,敢情都是在她店里拿的。还有,那一份份长长的购物清单,相必,她的食杂店成了他们家定点购物场吧。
  可是,可是,她不已结婚了吗?
  顿时,酸甜苦辣诸般滋味百米赛跑般涌到我的口中。
  我就这么枯坐着,脑子里乱云飞渡。
  段小兵从卫生间回来,看见小虎子又是吃得热火朝天,他敲了一下虎子的小脑袋,说,这么贪吃,看,围巾都掉地上了。
  小虎子咬了一口烫好的毛肚,忽然问段小兵:“叔叔,你什么时候娶婶婶回来啊。”
  段小兵一下就怔住了。
  静,寂静,那种死一样的沉静。
  空气,语言和各自的表情,一切的一切,凝固开来。
  我直钩钩地盯着段小兵看,就像是看见了撒谎的小木偶的长鼻子一样。
  这真得不是一种好的感觉。
  彼此双眸对视的瞬间,段小兵心中一凛。
  可能是心怀鬼胎,在刹那间被我破译,为了掩饰,他拿起筷子,敲了一下虎子的头,恨恨说:“虎子,你瞎说什么!”
  我掏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吐出来,淡然说:“哟,你要娶老婆了?”
  他脸色就变了,目光躲闪着,呐呐地说:“飞飞,哪有,别听虎子瞎说。”
  虎子正欲说什么,段小兵又敲了一下他的头:“这么多好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
  虎子无辜地看着段小兵,委屈地摸了摸头。
  我说:“你干嘛老打人家,娶老婆就娶老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可能,没料到我的声音会那么大,他捡起那条围巾,挂在虎子身后的凳子上,默默坐了下来。
  我狠狠抽了一大口,仰天把烟雾吐出,把自己裹在一层层烟雾中,久久不愿出来。
  烟雾中,我始终保持一个石雕般的姿势,周面无表情,仿佛凝固了,
  见我不说话,一直抽烟,他显得焦虑不安起来,也吸了一口烟,吐完烟雾,他又喝了一口水,没吞下去,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像地下的暗河,涌动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抽完烟,我也跟着喝了一口开水。
  喝下肚,才发现,那杯原来滚烫的水,已经凉了,像我的心一样。
  我借着去卫生间,把帐结了。
  正准备独自离开,段小兵看见了,一个箭步窜过来,拉着我的胳膊,急切说:“飞飞,别听虎子瞎说,没影的事儿!”
  我怪声怪气说:“那是好事啊……不过,我很想知道,你要娶谁啊?”
  他顿了顿,说:“就,就那个林芬,我师傅的女儿。”
  我说:“哟,她没结婚啊?”
  他低垂着头,半响,才缓缓说,她离婚了!
  去个鸡吧!这么大的事竟然吭都没吭一声,我顿时火冒三丈,甩开他,风驰电掣地走。
  段小兵追上来,拽我胳膊:“飞飞,你别多想,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想想,这怎么可能呢。”
  我停下来,面对他,淡然一笑,平静说:“你回去吧,虎子还在火锅店等着呢。”
  我再次甩开他的拉力,大步流星走了。
  天空开始飘下一些白色的薄片,夜幕潮水似的洇开,把楼的影子映照出来,显得模糊和平坦。
  雪花落在我脸上,冰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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