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警同志故事 · 2024 年 5 月 13 日 0

军区大院

山谷中的空地上,是夜幕中披着伪装网的通信帐篷和通信车,营地四周岗哨和巡逻哨来回警备着。
埋伏在山坡上的五个人观察过了地形,悄无声息地撤下来。凌晨三四点才是岗哨最疲惫放松的时刻,他们要等到那时候动手。
几人没声息地在密林中移动,找一个稳妥的藏身处等待。月亮出来了,月光很亮,对行动很不利。周海锋忽然拉住了行走中的单军。
单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周海锋盯着他的脸,无声地从身上拿出油笔,抬起单军的下巴。
绿色的伪装油彩涂过单军高挺的鼻梁,延到他抿紧的唇角。周海锋托着单军的下颚,沉默而仔细地在他脸上裸露的部分补上伪装。
单军没有动。月光笼着丛林里两个全副武装的军人,他们面对面站着,一个为另一个画上战争的护符。
周海锋画完,眼神专注地检查过单军的面孔,直到遇上单军油彩中黑白深邃的眼睛……
唐凯回头看见了,一笑,回身走了过来。
“队长,给我也画画,掉色了。”唐凯往前凑。
周海锋把油彩笔拍在他身上,走了过去:“自己画。”
“你这是偏心啊,队长?”唐凯噙着笑。
“走!”……

他们沿着黑漆漆的山岩找到一个山洞,爬了上去。洞前头有个向外延展的平台,树木稀疏,便于观察动静。
折腾了大半宿,都累了,周海锋让他们四个眯会儿,他警戒,等下半夜动手。
深夜的大山万籁俱寂。山洞中响着均匀的呼噜声。周海锋一个人坐在平台上对着夜色出神,单军从洞里出来了,在他旁边坐下。
“我替你。去眯会儿。”
“我不困。”
洞里传来那三个打雷一样的鼾声,此起彼伏,单军和周海锋都往洞里看了一眼,相视好笑。
山里的夜带着寒意,四周偶尔响起虫鸣,不知哪里的流水潺潺作响。天上满天繁星,两人并排靠在山壁上,对着头顶的星空。星星多得像能掉进他们的怀里。
“我小时候有个作业,就叫看星星。”
单军说。为给周海锋提神,单军跟他说起小时候那些趣事儿。
单军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个地理老师,布置作业叫看星星。那时候一到大晚上的,军区大院里这帮男孩儿女孩儿就上大院里的那个钟楼,美其名曰去认星座,其实就是找借口溜出来玩。上那个钟楼要爬很久很黑的楼梯,林红玉每次一进去就挨在单军身边,紧紧挽着他的胳膊。单军有时候故意吓她,突然拿手电打在脸上,吓得林红玉惊声尖叫,小粉拳头一个劲地捶他。
上头有个大露台,单军他们打着手电打弹子,拼坦克大炮模型,或者故意去逗女孩儿,再激起她们的骂声取乐。那是夏天,他们带上凉席蚊香,往露台上一铺,夜深了送完女孩们回家,单军带着一帮男孩儿再爬上去,拿弹弓去打钟楼里头的齿轮,往隔壁纠察连营房顶上扔掼炮,什么坏事儿都干过。闹累了横七竖八地一睡,被警卫连的战士悄么叽叽地上来,一人一个抱下去送回家。
周海锋听着,也觉得很有意思。
“你小时候在这院儿里,没少祸害吧。”周海锋调侃。
“什么叫祸害,那叫战绩,哥几个以前什么事儿没干过。”单军贫上了。
几小时后,他们将面对一场没有时间喘息的硬仗。可现在,在这静谧的星空底下,单军坐在周海锋身旁,说起了他的童年。
军区大院里的童年,是嚣张的,无忧无虑的。
大院训练区后头那个最高的山包,就是单军的指挥部,在单司令还只是个副参谋长的时候,单军就已经提前他很多年当上司令了,每天在那个山头上指挥战斗。部队大院儿的男孩没有不好战的,整天有玩具枪的带枪,没有枪的带木托,最不济也带把扫帚,扫帚上系上红领巾,当刺刀和红缨枪拼。山上头是亭子,底下是毛主席像,这亭子和毛主席像就是他们的“高地”,一群穿着绿军裤挎着帆布包还跨个军水壶的“子弟兵”,成天满山头地冲杀,分成两派对战,互相砸子弹壳,扔木头手榴弹,这些东西部队孩子家里多的是,谁先占领了毛主席像谁就打了胜仗。
对面政治部有另外一帮人马,中间的楚河汉界就是那道中门。司令部有中心广场,钟楼,器械场,政治部有大礼堂,军体馆,各占着重要地形,小时候两边没少打仗,单军最得意的就是指挥突入战,带着人深入敌后,跑到政治部直抄那帮“敌人”的老窝,他脑子灵光,打仗歪点子特多,政治部那群老实孩子根本玩儿不过他,被打得丢盔弃甲,他把自己那五角星军帽往大礼堂前头那手握钢枪的英雄雕塑脑袋上一扣,这就是光荣解放敌占区了!
“统一”之后,从此这大院儿就他一个霸王头,开始一致对外。这东南城市是出了名的部队多,军区机关多,海陆空全了,军区大院的子弟互相碴架,那是规模浩大声势动众,乌泱泱的,跟别大院儿的打架那是真拼,拼的是整个院儿的荣誉。远的不说,就隔着一条马路的空军大院,那是两天一小打,三天一大仗,愣是打出了光荣战史,革命感情。单军跟外头打架后有上门告状的,要是打赢了,老政委就踢他几下屁股,说两句,要是打输了,老政委门一关就虎着脸熊他:“没出息,打个架都打不赢!还打仗!”
周海锋忍不住笑了,想不到老政委也有这样的一面。
“我小时候那些坏水儿,那是一箩筐一箩筐的装。”
单军自己都不知道他小时候怎么就那么坏,坏得整个大院儿提到他牙都直痒痒。
“到军区门诊部偷针管儿灌上红药水喷人,爬后头林场的果树上偷果子,早上六点半吹起床号,之后大喇叭里放半个小时的中央人民电台广播,我和翔子早上去食堂拿牛奶的时候,溜进广播站,翔子把那广播兵骗出去,我进去按一通按钮,那边刚起床,吹熄灯号了,熄灯号吹完吹上班号……”
说起大院儿里的故事,那就没完了,单军自己都多少年没回忆过了。说了这么多,单军自个儿都觉得当年够损的。夜里疲累,周海锋爱听,单军也就一直说给他听,给他提神。
他说起那些年在司令部的中心广场上,一到夏天就放露天电影,干部、家属还有官兵都带着小板凳去看,他领着他的队伍抱着汽水瓶子,坐到荧幕反面去,倒着看,一人一个手电往荧幕上照,捣乱,警卫连的警卫一过来抓人,他们就鸟兽散,专往树林缝里钻,跑得那些小战士气喘吁吁的。
“哈哈!”想象一下那个景象,周海锋也听笑了。
“这么说,你对我还算客气的了。”
“那是啊,你是没见我小时候是怎么跟你们警卫连战斗的,打小那就是阶级敌人!”
小时候他们特爱逗这些“解放军叔叔”,因为在院儿里干了坏事儿都是他们来阻止,所以单军很早就领略了毛主席老人家那句精髓:“与人斗,其乐无穷。”他跟这些解放军叔叔斗,也是其乐无穷。往哨兵脚边扔小炸炮,往抓他们抓得凶的几个排长的大盖帽里抹胶水儿,最坏的一次单军领着那群小子偷偷摸进了军训区的装备场,那里有“大家伙”,除了“大解放”军卡,还有主战坦克,他们爬上了坦克,单军直接骑在炮筒管子上,那些兵发现了,跑过来抓他们,他们跳进了坦克里,关紧舱门,琢磨着要开坦克,把外头那些兵吓得一身冷汗,单军看过别人开坦克,他真能给摸出门道,那天要不是警卫到机关楼把他老爹找来了,单军搞不好真能把那坦克给开出大院儿!
单军是真淘,可淘归淘,跟那些兵斗归斗,那是斗出了交情斗出了友谊,有好事儿他也没忘记这些“叔叔”。在计划经济时代,大部分老百姓物资匮乏,军区大院是比较特殊的,有自己的农场,林场,肉厂加工站,物资充足,而且都是指标配发,家属的水果那是一筐一筐地发,油票鸡蛋票罐头票冷饮票,还有成箱的压缩饼干,像午餐肉之类的罐头都是军队特制特供的,包装都是军用铁皮盒子,盖着部队编号的戳,表示部队专供,外头市场上根本买不到同样的。单军经常给那些兵带点儿好吃的,好玩的,连他爹的烟他都拿去过。所以说单军绝对不死脑筋,懂得光打不行,还得拉拢,他不白贿赂,套点儿晚上熄灯号之后的夜间口令,那是小菜一碟。
这些战士表面上抓他们,实际上也喜欢逗他们玩儿,都是二十不到的半大小子,自己还是孩子呢。单军跟周海锋说,那时候他们特爱干一件事儿,在几幢老房子的外墙角搭几块砖,弄成个灶烤东西吃,烤苹果,梨,罐头肉,还抓过假山池塘里头的鱼来烤过,每次都把人家的屋子外头熏得烟火缭绕的,墙上熏黑一大片,被屋里的人发现了追出来大骂,他们撒丫子跑了,人家就问巡逻的警卫是哪家的孩子干的,其实巡逻兵都看见了,也装傻说没看着,后来单军他们再烤的时候,就给这些兵也留一份,让他们也偷吃两口,几个小战士和几个孩子一起窝墙角做贼似的吃,别提多乐呵了。
“我怎么还听说,你还有个‘老丈人’的故事。”周海锋含笑问他。
“……操!这都谁跟你说的?……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单军急了,晒黑的脸上还难得地透着红,窘迫。
“……那都是整治我的……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老丈人”的段子历史久了,还是单军七八岁的时候,当时年轻的单司令和林红玉的爸爸是正副手,一个主训一个政工,搭档,两个孩子又近,单司令就开玩笑说你闺女给我小子得了,林红玉她爸说行啊!单司令当场就叫儿子喊“老丈人”,单军哪懂那什么意思,以后在院里只要见着林红玉她爸,也不喊林叔叔了,一口一个叫“老丈人”,整得一个院儿的大人都直乐。后来单军长大点儿了,懂了,自然再也不叫了,可总还有那些当兵的逗他,见了他就问:“军军,你老丈人呢?”问完了就哈哈大笑。
所以单军后来想,他始终对林红玉提不起兴趣,八成就因为这些糗事。现在他大了,大院里的兵都不知道换了几茬了,这段子就不可能还有几个知道,现在周海锋居然冒了这么一句,单军脸都丢尽了。
“你都听谁说的?”单军气急败坏。
“听首长说的。”周海锋好笑地说。老政委在家,也喜欢和周海锋聊聊天,就常说起单军小时候的逗乐事儿,老爷子每次说起来,都哈哈笑。
“……这老爷子,尽给我坍台!”单军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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