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篮球场边,我无心观看他们的球赛,满脑子都是那些可怕的场面,仿佛这已是注定的事,就像一篇小说,在开篇已为最后的结局埋下了伏笔。冥冥之中的造化之神,你知道吗,我常在诅咒你。既然你创造了男人和女人,既然你让他们相爱,又让这种爱成为了规矩,为何又要创造我们,你在我们的灵魂上烙上“同性恋”的烙印,让我们带着这个羞耻的印记、带着沉重的负罪感活着。为了躲避世人憎恶的目光,我们不得不虚伪地生活,牺牲一生的光阴、一世的幸福和毫无任何爱情可言的异性走完尴尬的旅程。如果这就是我们的注定的人生,我宁愿选择不曾来到这个世界上,如果这是我们的命运,哪怕我已奄奄一息,我也绝不会认命。
这天夜里,子凯接到家里打来的传呼,他父亲在浙江得了胃病,胃平滑肌肿瘤,良性,需要动手术切除,他母亲和弟弟明天要一起动身去探望。子凯急得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停地把手指头掰得“噼哩啪啦”直响,他担心父亲的病很严重,母亲善意地骗了他。
“不行,我得一起去看看!”子凯自言自语道。
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别胡乱猜测,临近三点,他都不肯休息,站在窗户边抽完了半包烟,他平日里并不嗜好这个,一个月也抽不了一包烟。我默默地陪伴着他,倾听他诉说着他和父亲的故事。
“你要是不放心那就去吧,今天都二十六号了,反正还有四天就放假了,你又不高考,我们明早向班主任请假。”我劝他道。
“行,我尽量早点回来,我还要陪你高考呢。”
“不用了,哥,多陪陪你爸爸吧,要是你赶不回来,高考后我就去找你。”
“行,到时候等我电话。”
我环抱住子凯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脖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哥哥……我舍不得你走。”
子凯拍打着我的后背,轻声说:“我也舍不得,你要好好的,别等我回来一看,饿瘦了。”
“今天我看见唐堂她爸来了,和教导主任在办公室里教训她俩,想要把她们分开,唐堂和徐妍两个人都在哭呢,我们俩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一天。”
“那后来呢?”
“不知道,哪还有什么后来啊。”
“我们不会的,要是我家里知道了,我又没法说服他们的话,我们就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这是我在小说和电视里才见过的情节,难道自己真的要亲身力行不成?我笑了起来,这种事毕竟遥远了,如果真的到了这一天,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和子凯一起浪迹天涯。
第二天一早,我们向班主任请完假后便回到住处收捡衣物,他不忘去井边打满两桶水,并一再叮嘱我自己打水要小心,别掉进水井里,然后他又去赵奶奶家把她的水缸也注得满满。赵奶奶点燃三柱香,求菩萨保佑他父亲平安,子凯也上前虔诚地拜了三下。
子凯将他的“子归歌”和我的“麦子随想”装进大文件袋里,然后用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在上面写道:“布谷村庄——麦子和子规”
“不许拆开,这两本都由你保管了,等我们明年在北京了,一起打开它。”
我点头应是,将它收藏在皮箱底,然后帮子凯提着旅行包送他去马路边等回家的中巴车。
清晨的柏油路上已是车马辐辏,熙来攘往,回城的汽车接二连三地驶过我们面前,子凯都没有招手喊停,他不是嫌人多就是嫌车慢、会在路上绕半天,我知他心里定是割舍不下我,于是我替他拦了一辆,神情泰然地推他上车,子凯看似漫不经心地接过我手中的行李,却迟迟不肯将它放下,抱在胸前,凝望着我,直到售票员关上了车门。
“等等!”子凯伸手挡住了车门,跳下车来,取下腰上的BP机交给我说:“这个你收着,去了浙江这个就用不成了,我一到就呼你。”
我点点头,握着带着子凯体温的BP机,酸楚的感觉像是冲破了闸门的洪水,欲罢不能,我催促道:“快上车吧,都在等你呢……”
车门再次关上了,子凯弯着腰隔着玻璃窗向我挥手,我竟然忘记举起我的手来,木然地望着远去的汽车,泪水终于奔涌而下,仿佛子凯这一去,即是永别一般。我的双脚情不自禁地迈开,朝着汽车追去,它却离我越来越远,我开始哭叫着喊“哥哥”,脱掉凉鞋,疯狂地追着汽车,一路跑了很远,很远。
子凯,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年,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十八年来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如今我们要分开一段时间了,我无所适从。但我并不会埋怨这幸福的日子稍纵即逝,困为我们都彼此珍惜,如果明天的太阳将不再升起,我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独自迎接末日的来临,这一生,曾拥有过你,我已无怨无憾。如果还有明天,无论你在天涯,我在海角,我都会找到你,永远和你在一起,无论火山汤海,荆棘满途,我决不和你分离,不管以后生活有多水深火热,颠沛流离,我决不放弃你。
结局太过残忍,只要一起熬过高考,你们真的可以自由自在,天意弄人,希望刘斌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