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二婶说过,我的爷爷是个很传统的人,通读四书五经,本可以谋个一官半职,却放弃了家里优越的条件,顶着巨大的压力,娶了当时门不当户不对的奶奶,这为他在全国解放时保住了一命,而他的父亲及叔辈们无一幸免。爷爷和奶奶曾以种茶、种草药和养蚕为生,在文革时所有东西都被生产队收回,村长的大女儿看上了长相英俊又有气质的爷爷,于是给奶奶冠以无中生有的罪名,想方设法地批斗奶奶,以解心头嫉妒之恨,而后逼着爷爷和奶奶划清界限,无奈爷爷宁死不从,被打折了腿,他和奶奶一直不离不弃,相濡以沫,坚强地活了下来,还哺育活了十个儿女。
爷爷是在奶奶离去半年后无疾而终的,谁也没有想到爷爷会忽然不在了,听六叔说就在他离去的前一天,还在池塘里挑了几担水,把院子里所有的花花草草浇了个遍,大约他是知道自己要去见奶奶了,又不忍去后院子里他亲手栽的一切无人打理。而我这时已经离开他一年多,在城里念中学了,我去乡下见他的时候,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攒着什么,后来被六叔掰开,才发现是一撮用红头绳扎的花白的头发,我最清楚,这些是奶奶每次梳头时掉下来的,被她收集在梳妆盒里。爷爷的遗体被安置在堂厅,我所有的堂兄弟姐们又一次全部聚在一起,五个村子的男女老少也全部出动,送礼送红,万人空巷,都来给爷爷送别,以感谢他带头为乡里筑路、造林,捐款修桥、盖学校。
而他管教得最严厉的两个儿子——我的父亲和四叔,为他守灵,跪了两天两夜,哭了两天两夜,叫了两天两夜的“爹”,直到两人都晕了过去……
我每日给子凯补完课后,便不再回楼上睡觉了,无论天气有多炎热,我都会和他一起睡在地下室里,互相拥抱着,贪婪地呼吸着彼此的气息,直到天明。而我租的房间,除了摆放生活用品外,形同虚设。我依然在上课时用文具盒里的小镜子照他,而他每次似乎故意对我不理不睬,都在认真地听老师讲课,这总让我整节课都闷闷不乐,提不起精神。于是我的脑中便酝酿起一个想法来,可不可以向班主任提议,同学们自由结合成同桌,自由坐到教室的任何位置?没想到班主任居然答应十一过后征询一下同学们的意见。我暗自高兴了一整天,子凯,等着,我们马上就可以同桌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从不敢去想我和子凯是什么关系,这是我最忌讳和恐惧的东西。我常常觉得我们是在干一件不干不净伤风败俗天理不容的事?就像我小六哥那样,甚至比他做的坏事要严重和卑劣得多?亘古以来,男欢女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怎么可以如此大逆不道,和一个男人水乳交融?我和子凯是不是违背了天理,违背了自然规律,违背了最基本的道德底线?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如此可耻可悲且荒淫,可是,当我伏在子凯的身上,会有种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幸福感,让我无法自抑地迫切地想与他每一寸肌肤都相亲在一起,我甚至祈祷着,我们就这样拥吻在一起死去,让明天的太阳永远不再升起。
高三封闭式的教学,让我无从知晓外面的世界,只要有机会,我就会翻阅医学相关书籍以及那些街头的消遣书刊,而我得到的信息就是“同性恋是一种精神病”之类的“权威定义”,或者“同性恋父亲强奸儿子”这样的醒目刊头,要么就是“北京某酒吧同性恋打扮妖艳,堪比真女人”等等,其中的案例亦真亦假,都是为了吸引那些无聊的看客,但这些信息却无一不加深着我对自己的鄙视,每次和子凯云雨之后,我都会觉得自己非常龌龊,对不起家人,我真的不想这样,可是我无法自制。
子凯对我的悉心照顾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的身影始终走不出他的视线,他甚至会在放学时拉着我的手,狂奔到住处拿饭盒,以免排队。两个男生手拉手,难免会让同学笑话,他们经常打趣说我们是夫妻,当然,他们是无心的,不会联想到同性恋,这是个方兴未艾的词语,连我自己都不理解,他们又从何而知呢?再说我还有周蕙芳这个准媳妇,在班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我们的喜酒,他们都已经预定好了;另外张子凯长得人高马大,气壮如牛,大大咧咧的,是个再地道不过的男生,和大家所想的戴大耳环、化女人妆、说话嗲声嗲气的同性恋,有着天渊之别。
我和子凯之间到底是兄弟间的亲情,还是变态?我开始踏上了一条寻找自己的征途。
转眼十一国庆节到了,学校通知放假三天,当然,放假之前,是例行的月考。子凯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信心,他说他的物理这次肯定能考及格,不枉我这一个月来的耳提面命的教导,这次月考就是证明自己的机会。我也暗自为他高兴,心里在不断地给他打气。我有一个愿望,就是明年我们能去同一所大学,这实在有些好高骛远,不切实际,他的底子这么薄,即使他是爱因斯坦再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五门课平均考到一百三以上,每当想到这里,我总会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
结局太过残忍,只要一起熬过高考,你们真的可以自由自在,天意弄人,希望刘斌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