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呢?”
“东北的,他们说你电脑厉害,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说吧。”
“我想把像片扫描后发到论坛上,但我的扫描仪驱动怎么也装不上。”
他已经是七级的“中尉”了,这个级别在当时的聊天室里属于元老级别的人物,而我还是一级的新兵蛋儿。他倒是个聪明人,经我稍稍提示便安装上了扫描仪,于是我让他在扫描完像片后,传来让我看看他长得是什么模样,他顽皮地拒绝了。那个时候聊天工具“QICQ”的功能还不是很完善,于是我邀请他用“Netmeeting”聊天,我手把手地教他如何使用,他极有兴趣地在其中的“画板”上乱画一气,忽然他写道“你叫什么?”
“麦子,你呢?”我这才发现用鼠标写字原来是如此丑陋。
“真名叫什么?”
“YousayIsay。”(你说我就说)
“子豪。”
“姓什么?”
“崔。”
我用键盘敲道:“我才不信,我说我叫刘斌你信吗?”
“不信,你多大了?论坛上那个叫××的就是你吧?照片是你真人吗?”
“肯定比你大,叫声哥哥,我就告诉你。”
“为什么?”
“我喜欢当哥哥。”
后来我十八般武艺都用尽,他依然金口不开,狡猾地溜走了,我只得偃旗息鼓,不逗他玩了。这个网站上所有的注册用户组成了一个网络上的大家庭,大家和睦相处,同心同德,每个人都春风和气,蔼然可亲。最让我羡慕的是,网站里有七对同性恋人,分散在全国各地,有的还身在国外。我饶有兴趣地翻出他们各自的故事细读,原来这个世界上有如此众多与我和子凯一样幸福的同性恋人。
泡在网上的日子一晃便是三月尾了,三嫂子给二婶添了个胖孙子,她住在乡下二婶家过月子,二婶说长得和谁都不像,就是像我小时候一样,没日没夜地哭闹。
“我记得我小时候从来就不哭的。”
“啧啧,你还不哭!你那个口一张啊,一个生产队上的人都听得到,老爷子就使劲骂你妈,说带不好孩子,你小时候可没少连累你妈,挑煤挖地可都是把你背在身上,一天在你妈背上拉多少泡屎尿呢。小时候哭多了,长大了就不哭了。”
“我真的那么丢人啊?我只记得小时候和小六哥天天跟爷爷奶奶睡,我妈在城里面很少回家。小六哥和我天天尿床,他都赖我一个人尿的,奶奶不打我,天天打他屁股。”
“真快啊,老爷子就盼能活着看到你考大学,如今你也考上了,算了他一桩心愿。”
“给他丢脸了,没考上好的。”
“都一样,你以后肯定都比几个哥哥更有出息。”
“婶,后天清明节帮我多烧几刀纸给爷爷奶奶。”
“好,爷爷奶奶都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婶,让三哥给他儿子拍两张照片寄给我嘛,我想看看我的侄儿子。”
“行,没满月不能照相,不吉利,等割了麦子后,闲下来了,我就让他们多拍几张寄给你。”
“噢,是该割麦子了,熟了吗?”
“已经黄了,还没熟透,麦子今年长得好呢,等收了磨成粉,压成面,我给你妈捎一袋去,你暑假要是回来的话,带小凯一起来,我给他也备一些,他不是特喜欢吃面条吗?”
“是啊,婶你还记得啊?他们全家都搬到浙江去了,来不了了。”
忽然隐隐约约一声布谷鸟叫声从电话里传来,我竟惊得失语了,或许是长久地忘却,早已让我记不起布谷鸟的啼鸣声。我急问道:“婶,我听见布谷鸟叫了,又飞回来了?去年打药,不都打死了吗?”
“早就飞回来了,叫得欢呢,没日没夜地叫,找伴呢!”
“呵呵,婶,叫刘格不许去山上掏鸟蛋,他要是不听,我回来收拾他。你也注意身体,别太累着了。”
“好,你在那么远,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我骑上宿舍的阳台,打开随身听,耳机里传来子凯最喜爱的那一首“野百合也有春天”。这时天色向黄昏,远方的天空布满了银白和橙红相间的云朵,燃烧着瞬息的绚丽,远山如黛,余霞成绮,一缕闲云下,许多同学正在篮球场上玩耍。我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子凯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他扭头对我灿烂的笑着。
子凯,我活着,并不难过,只是很想念你。
子凯,我活着,会去寻找幸福,延续我们的故事。
子凯,我活着,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为了一个我们都信仰的天堂。
这一夜,我又梦见了子凯,梦见我们一起又回到二婶家,我们站在亲手挖过的红薯地里,等待着麦子发芽;我们背着二婶一起下河洗澡,用筛子接住逆水而上的鲫鱼,钻进水里往彼此脸上涂满泥巴;来年的春天,我们一起在楼顶上背诵着中国诗歌,听鸡犬大闹竹林,看白鹭抚过小河,还有夕阳下金灿灿的麦田,和布谷鸟鸣叫时、那满山怒放的杜鹃花。
结局太过残忍,只要一起熬过高考,你们真的可以自由自在,天意弄人,希望刘斌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