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安康
不考之子斌儿叩上
“妈,陈磊让我今晚去他家陪他住几天,他爸妈都有事去了,都好长时间没见着他了,我过几天回来。”
“这么晚了还去啊?明天再去嘛。”
“没事,我打车去,让他报销。”
“背那么个大包干什么?装的什么东西啊?”
“好东西。”
我拎着背包,奔下了楼梯,走到街上,将留给父亲的信塞进邮筒里,扭头最后望了一眼母亲房间的窗户,泪水禁不住潸然而下。
母亲啊,今夜我将离开,去很远的地方,那儿谁也不认识我。房间里亮着灯火,是否你在清洗着我换下的脏衣裤?母亲,我没有什么留给你,只有十九年来操不尽的心和淘不完的气。
别了,母亲。我并不想做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让你牵肠挂肚;我并不想做一个没有家的孤鸟,在黑夜里独栖枝头;我并不想做一个不忠不孝的孽子,让你蒙羞。可是,母亲,我活得卑贱,听尽好事者的闲言,受尽唾弃者的白眼,因我是同性恋。
别了,母亲。我是迷路的羔羊,不是你骄傲的儿子;我是严霜摧残过的梧桐,不是不畏严冬的柏松;我是躲在地下的蚯蚓,不是阳光里欢快的知了。可是,母亲,我是羔羊,并不怕屠户的尖刀;我是梧桐,并不怕樵夫的斧头;我是蚯蚓,并不怕钓者的鱼钩;我只怕自己变成你心头的毒瘤,变成上苍对你断子绝孙的诅咒。
别了,母亲。十九年来,你从未舍得打我一下,你是我在父亲皮鞭下的救护神。鞭挞一次儿子的脊梁吧,用带刺藤条,求你!用它来告诉儿子,你生我时的巨痛,你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流了多少血!
别了,母亲。我知道你不会耻笑我,但我也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干起同性恋的勾当,让家庭蒙羞。我并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愿冥冥中的神灵,对你垂怜,让你能活到我回家的那天。当你老态龙钟、手脚不再灵便时,不要再把我拒之门外,请让我给你养老送终……
“刘斌,今天晚上你再加一下班,顶替一下小郑,撑得住吧?”
“没问题。”
“不要勉强,要是不行我另找人,晚上不能太疲倦,怕出事。”
“放心吧,头儿,我一点也不累。”
“你人不大,还是挺能干的嘛!”
我已经在工地上干了一个月的活儿,我的工作是制作和搬运混凝土,将三袋水泥、九十公斤水,三百五十公斤砂子和六百五十公斤石子倒进机器里搅拌,再用手推车将成品搬运到升降机上,运到楼顶,浇成钢筋混凝土柱子和横梁。除此之外,我还负责每天给柱子浇水,因为天气炎热,水分蒸发得快,不利于柱子的硬化。这幢楼就要竣工了,上面赶进度,没日没夜地加班,吵得我已经十几天没有睡好觉了。我的体重降了十五斤,原以为在二婶家搞“双抢”干农活最辛苦,不想在工地上劳动要累得多,前者毕竟还有美味佳肴伺候,后者是吃大锅饭,菜里没有一点油花花。我每天工作十小时,一个月只休息了一天,每月六百的工资,加班另计,我觉得卖体力,自己能值这个价钱已经不错了。
我想在工地上做上几年,从泥水匠师傅们那里学来盖房子的本事后,去陌生的乡下,买一块地皮,亲手给子凯盖一座小房子。我的愿望不仅限于此,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我并不厌恶知识,我当然知道知识的重要性,我只是不想循规蹈矩去学习,我还要等以后赚了钱后,给父母养老呢,留给父亲的那封信不能白写,言而无信。我已经有了计划,先把计算机学好,这是个信息化的时代,做什么工作都得用到它,说不定以后还能靠它吃饭。我相信自己绝对不比刘尚文笨,他能学得那么厉害,只要肯下工夫,我肯定也能做到。于是在休息的那天,我去逛了书店,买了几本计算机书籍钻研了。
八月下旬的某一天,一位工友兴奋地宣布要请我们去街上的饭店大吃一顿,原来他儿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是本省的一个专科学校,他神魂颠倒地哼了一上午的歌。我想他一家人,定是非常幸福和谐的,儿子考取了大专,就能让他如此心花怒放,心满意足,假如他的儿子能有子凯那样的成绩,考上一所最普通的重点大学,他岂不是要得精神病了?我想,如果我有这样的父亲,或许我会重新考虑我的人生道路。
高考成绩已经公布出来一个月了,我没有打168的查询电话,早就把此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准考证号都忘得一干二净,记不起一个数字来。想必父亲一个月前就已经查到了我的高考分,定是肺都气炸了,不知他心里会怎么想?后悔生出我这个孽种来?四中保送中大的名额不要,非得转学到十三中,要参加高考,结果考个倒数,复读一年,旧戏又重演。
父亲,我能对你说些什么呢?我已无话可说。
结局太过残忍,只要一起熬过高考,你们真的可以自由自在,天意弄人,希望刘斌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