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坐在床外檐,靠在墙壁上,扭头看看里边子凯常睡的位置,似乎又看见他在对我微笑,我关了灯。
“哥哥,我就来了,等我。”
我将剪刀抵在脖子上,手腕不停地颤抖着,手心全湿了,不知过了多久也不敢下手,于是我闭起眼睛,鼓起十二分的勇气,用力将剪刀猛地插进脖子又弹回,却发现只刺破了点皮,而自己却已惊得全身冒冷汗。我嘲笑自己是个懦夫,面对死亡如此胆怯,于是打了自己一巴掌,再一次用左手将它抵在脖子上,右手抡起拳头,横向向剪刀屁股捶来……我睁开眼睛,惊讶于这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疼痛,于是我瞬间把剪刀拨出,脖子上这才有了巨痛的感觉,如带着高压电流的熔岩瞬间流遍全身,我想伸手卡住脖子,却始终没有动弹,忍着!一会儿就没事了。我感觉喉咙里像倒卡了锋利的麦芒,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在我想象中的红色的液体流出来之前,它似乎憋了很久,于是我屏住呼吸,尽管心跳的厉害,但我仍然坦然地在脑海中搜寻子凯的身影。血终于奋力冒了出来,“麦芒”变成苦涩味在喉咙里蠕爬,我忍不住咳出声来,脖子开始发烫,动脉一鼓一鼓有节奏地跳动着,我的手腕却异常寒冷,T恤衫被血浸湿了,粘着无边的寒冷渗进了肉里。巨大的疼痛终于像电钻绞进了皮肤一般,我忍受不住,试着用手卡紧脖子以缓解痛楚,却于事无补,血液开始顺着手臂四处流淌。我慌乱了起来,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泪水情不自禁涌出了眼眶。我绝望地靠在了墙臂上,任血液自由地流淌,它们滑过我的手臂、手掌,越过掌心的“爱情线”与“生命线”,淌过手指的关节,顺着指尖,顺着我的思念与忏悔,顺着在华夏这片伟大的土地上所谓“正常臣民”的枷锁,顺着每一个如子凯一般受尽白眼的善良人的心愿,汩汩地流淌,我不知身下的这片土地会不会接纳我身上流出的也是鲜红色的同性恋的血,不知道她会不会嫌弃我这不干不净的也是三十七度的同性恋的血!
该满意了吧?人们。
哥哥,我就来了。
哥哥,今天天晴,我去了乡下,祈求爷爷保佑我们都平安。灿烂的阳光里,杜鹃花早已凋落成冢,布谷鸟也停止了求偶的欢鸣,它们被毒死了。我们割过的麦地里被二婶栽满了新芝麻,她说这是给你种的,因为你学习用功,生了许多白发。哥哥,你看见大路边上开满了紫红色的大蓟吗?我掐了半书包,这能治疗你胳膊上的刀伤,你看看我的手,被它戳得稀巴烂。
哥哥,你真的走了吗?为何得到这消息,我的眼泪没有决堤?这是不是你和子旋合编的谎言,以让我们都安全度过这艰难时期,你是不是正躲在某个角落里?哥哥,路灯已经熄灭了,我好怕黑夜,尤其是没有你的黑夜,出来吧,别躲了。这个夜里,哥哥,我们不谈历史,不谈台湾局势,不谈未来了,哥哥,今夜,让我好好抱着你入睡。
哥哥,我们都是生活在地底的蝉,只能在深夜里破壳而出,十几年地狱般的潜伏,只为短暂的欢歌。转眼间,十九载,我的人生才走完四分之一,此生我真的还没有活够,但没有你的地方,即便是人间天堂,又能怎样?今夜,我要爬回生命的起点,与你相见,哥哥,不要忙着喝孟婆汤,走过奈何桥,将弟弟遗忘。
哥哥啊,说好二、三十年后,我们都辞了工作,一起住在乡下,红砖墙,青瓦房,房前种着百合,房后栽着几株木棉,远处是弯弯的小河,翠绿的竹园,还有大片的麦田,我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世无争,安分守己;说好我们还要去山里当几年小学老师,教一群天真活泼的孩子,告诉他们地球是圆的,开屏的孔雀是公的,蝴蝶是由毛毛虫变来的;我们还要养一大群绵羊,每天黄昏里,我们手挽着手,领着黑色的牧羊犬,挥舞着细细的皮鞭,从不远处的小山坡上,赶回贪吃的羊群,等它们毛长长了,你逮住绵羊,我剔羊毛。等我们都老了,不能天天跑来跑去,我们就整天在院子里修剪花花草草,看看哲学书籍和每天七点的新闻联播,到了冬天,我们戴着棕色的斗笠披上灰色的蓑衣,去河边“双钓寒江雪”……
哥哥,来世我们再相见吧;
哥哥,来世我们再相识吧;
哥哥,来世我们再相爱吧;
哥哥,来世我不再和你争吵;
哥哥,来世我不再对蕙芳有非分之想;
哥哥,来世我永不再惹你伤心!
哥哥啊,不要说那种丧气话,来世不做男孩,我还要你做男孩,我还要我做男孩,我还要和你在一起,你做我的哥哥,我做你的弟弟,你做我的恋人,我也做你的恋人。无论上刀山、下火海,无论暴风骤雨、大雪冰雹,我们都不再分开……
结局太过残忍,只要一起熬过高考,你们真的可以自由自在,天意弄人,希望刘斌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