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这些隐秘的事情,高升平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知晓的。
卖房子这个事情,终究还是传到了张海波的耳朵里。那天下午高升平下班回家,见张海波的车停在自家楼下,心知是来找自己的,于是主动走上前去,敲了敲张海波的车窗。
张海波本来正在车里睡觉,醒来见是高升平在外面打招呼,赶紧开了车门出来。高升平对他笑了笑,扬扬手说到,
“上楼坐哈儿诶?”
张海波一言未发,闷闷地跟着高升平上了楼。待进得屋来,又泡了壶茶水,两人在餐桌边坐下,高升平才端着热水杯搓着手说到,
“好冷,你郫县那边冷不冷诶?”
张海波穿件蓝色的带帽羽绒服,衣服正襟和袖口上有些油渍,看来是从厂里直接过来的,并没回家换衣服。此时高升平开了空调,屋里的温度渐渐升起来,张海波才拉开了衣服正面拉链,露出里面被卡其色毛衣束缚住的浑圆的肚腩。
高升平见张海波较之前又胖了一两分,笑着说到,
张海波今天本就是有备而来,此时并不理会高升平的胡搅蛮缠,所以直接切入到主题问到,
“说你要卖房子啊?”
“啊,哪门大家都晓得这个事了哦?”
“我问你哪门要卖房子?褚哥有催还账催得哪门急诶?”
高升平见张海波执意追问,看来褚健并未告知他这笔欠账的真实来源,于是也有意代为掩饰到,
“褚哥哪里催嘛,他哪门有钱的富婆。我就是想到欠了钱不还实在不安逸,手头也想有点钱给我妈去外头旅游。再说,……”
说到这里高升平仰了仰头,尽量遏制住即将流出来的泪水,
“再说,我屋头没得啥子人了,还要哪门多房子做啥子。”
听到这里张海波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闷着头抽烟,抽了半天,才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来,放在高升平手边。
“这里是十万块钱,你先拿去应个急。”
高升平知道这十万块的来历,自然是不肯收的。到最后张海波急了,大声说到,
“这房子现在卖了太亏了,你卖它做啥子,未必以后你一个人没得点自己的生活了啊。”
高升平听了大为感动,他近来遭遇重创,全然放弃对未来诸事的期许幻想。此时张海波言辞振振地训诫着他,却又一味从他的角度出发,思考处境。这其中的用心良苦,他自然是明白的。但越是如此,他越发明白,自己混沌不清的感情取向,的确配不上眼前这昭昭清朗的男人。所以张海波越为他着想,他越发心里觉得愧疚自卑,不敢面对。
张海波说到后头,口干舌燥,水都喝了好几杯,但高升平还是埋着头,屁都没放一个,显然并未被说服。张海波觉得心里有气,于是沉声问到,
“我给你说了这门多,你听进去了几句诶?”
“啊,我都听了的。”
高升平像个接受老师批评的小学生一样,主动抬头答到。他目光炯炯地望着眼前等他做出表态的张海波,语气放纵又轻松地说到,
“要不,我们做爱吧。天太冷了。”
“你龟儿子,……”
没想到对方突然来这门一句,张海波顿时被气得七窍冒烟,蹬地一下站起来,转身拔腿就要走。
高升平见成功气到了对方,心里酸楚难当,万念俱灰。他心想张海波你莫怪,早点离开像我这样忘恩负义的人,才是对你最好的选择。却不想那张海波转身只向前走了两步,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愤然转过身来,盯着眼前的高升平咬牙切齿地说到,
“你莫以为羞辱了老子,老子就要被你随便打击。今天老子就不走,就要和你龟儿子做爱,看你龟儿子硬不硬得起!”
那天晚上张海波真的留下来没走,高升平为自己的胡言乱语付出了代价。虽然这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事后高升平很沮丧,隐隐约约觉得有主动送炮的意思,才令张海波一逞快意,而自己又未能捞到一分半点的好处。
第二天一大早张海波就要开车回郫县,临走前把银行卡放在床头柜上,对还在被窝里装睡的高升平说到,
“你用不用是你的事情,卡反正我扔这儿了。密码就是我出生年月加姓名首字母大写,你应该晓得的。”
高升平窝在被子里不肯出声。张海波无奈,只得站在床边自言自语,
“我和小周说好了,只帮他做到春节前。年后我就回成都,到时候见面的时间应该会多一些。还有那个,嗯……”
说到这里,张海波语气顿了顿,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春节我没得地方去,你屋头也没得多余的人,要不到时候就在一起过吧。”
直到防盗门响起关合的声音,高升平才睁开眼,从被窝里探出身来,拿起那张银行卡细细端详了半天。
这笔钱他肯定是不会用的!
他知道这是张海波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的买命钱,也还记得那对夫妇当时来医院的时候,是如何气焰嚣张地把钱拍在了张海波的病床前。现在,这笔钱还是张海波年后开始自己事业的创业基金,他却毫无保留地全数交给自己,也算是赔上了未来的前途。想到这些,高升平更加觉得这钱不能要了,他也不再打算依靠他人的牺牲、来成全解决自己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