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升平心里怜悯王建军一生辛劳，忍不住软言相劝，说他还是应该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不要总是牺牲自己，忙着照顾家人。王建军呵呵笑了两声回应，说自己并未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反而是高升平这样的教师，才是真正帮助了很多需要教育的家庭。
若是其他人说起这番大道理，高升平肯定嗤之以鼻，不以为然。但他知道王建军素来忠厚淳朴，有话直说，其中并无嘲讽之意，所以高升平自己反倒是先羞愧了起来，他觉得问心有愧，日常工作里并未真正做到敬岗敬业。
谈话临末，高升平忍不住问起了王建军个人问题。本来爽爽朗朗说着话的王建军，突然支支吾吾了起来。高升平想着他可能是害羞，不好意思谈这个问题，赶紧识相地就此打住，不再追问下去。不过发自内心深处的，高升平还是希望王建军早日成家，建立自己的家庭。那样，这么好的一个人，才不至于在人生路上，总是被辜负吧！
想到这里，高升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仰望着西边微星闪烁的夜空，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心底的话，却始终不再愿意说出口来。
隔天午后，高升平去华西医院探望他父亲。因为下午还要开会，所以安排完一些日常事务后，高升平赶紧从八楼电梯下楼。没曾想到七楼的时候，电梯门打开进来个人。高升平抬头一看，居然是久未谋面的刘小兵。
显然刘小兵也没想到过会在电梯里遇上高升平，所以脸上也是惊诧的表情。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下来，主动举手给高升平打到招呼，
“诶，高师，好久不见。”
高升平的确有许久没有见到刘小兵了，算起来前前后后总共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高升平老汉刚入院的时候，刘小兵跟着褚健一大帮子人过来探视。当时人多嘴杂，两人并未说上话。自此后就相忘于江湖。
今天重逢，高升平上下打量着刘小兵，整体并未有太多变化，还是那种土里土气里有点暴发户的穿着打扮，不过精神气质什么的，还算是淳朴正直。明显可以发现的，是他的头发白了不少。即便剪的是短寸头，也遮盖不住快速衰老的痕迹。高升平想着刘小兵还比自己小2、3岁，这一年看来，并不太好过！
电梯里就两个人，气氛难免有点尴尬。刘小兵的嘴角扯了扯，微笑着伸出食指，指了指高升平凸起的肚腩说到，
“你瘦了些，黑了。”
“嗯，之前在甘孜头去工作过一段时间都嘛。你好像胖了些，就是白头发多了些。”
高升平回答到。他忽然记起那天单位黄老师给他说的话，想明白了刘小兵今天来医院的原因，于是主动问到，
“那个，黄老板这边手术还好嘛？”
刘小兵正打算回答，却不料到四楼的时候电梯门打开了，呼啦啦进来了好一大群人。轮椅输液架什么的，一大堆事物，直接把刘小兵和高升平两人挤到了电梯最里面的角落，面贴面地站在一起。
两人都尽量保持微笑但事实上又尴尬无比。曾经彼此熟悉的身体，此时隔衣相依却又横着鸿沟。两人都在尽量避免更多的推搡与挤压，但呼吸交互，却终究是避免不了的！
高升平鼻息间全是刘小兵呼出来的热乎乎的空气，那种气息里熟悉的记忆代码，唤起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床笫间的愉悦刺激。撇眼看刘小兵的时候，他居然也红了脸，一只手撑着高升平身后的电梯墙壁，一言不发。
短短四层楼的电梯，两人都觉得无比漫长。直到一楼到达，人们纷纷走出电梯，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刘小兵讪讪地傻笑着说到，
“这些人太多了哈，整得动都动弹不得。”
“嗯，就是。”高升平不知所谓的附和到。他想到刚才话题还没说完，于是又客套地再问了一次，
“那个，你去探望的病人怎么样了嘛？”
“哦，小黄这边啊。我好久没过来了，今天还是送树子到市委这边，顺便过来了一趟。”
“哦，”高升平有点迷糊了，“那你没来帮忙照顾这边啊？”
“他婆娘在照顾都嘛，哪里关我的事情。”
高升平听完陡然醒悟，刘小兵黄老板这些人，都是结了婚的人。不管在外头怎么晃，遇到事情终究还是有家人顶起在的。不像张海波或者自己这样的人，遇到事情只能自己扛。可能这也是很多人愿意隐瞒身份去结婚的根本原因所在吧。
“那你哪门也到医院来诶？”刘小兵随口反问到。
“嗯，那个，”高升平思忖了几秒钟，终究还是把真实原因告诉了刘小兵，“我老汉又住院了。”
“又住院了？之前动手术花了二十多万，不是说效果还可以都嘛？哦，那可能是……”
说到这里，刘小兵见高升平黯然地摇了摇头，这个岁数的人他怎么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情，所以并未继续往下说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