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次我从学校回来,远远地,看见他形单影只站在楼道的出风口,也不进屋,任由头发和袖子被风吹起,哗啦啦地响。
有一次,马小强实在受不了,凑到我跟前,盯着我看,轩子,你别这样好不好,你不觉得每次这样呛得人很没面子吗?
其实,对一个人好并不难,但要对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好就不易,尤其要突然厉声严苛就更不易,你必须强压心头的难安和不舍,当这种所谓的厉声严苛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莫须有”,你就更是难安和不舍。
可能,觉得这种方式确实有点残忍。
此后,我很少呛他,开始改变方式——和他保持距离,尽量避免和他发生多余的接触,每次接触都是隔着安全距离。当然,这种安全距离更多是精神上的,像古人的举案齐眉,生分得让他恐惧。
我在复习,他过来给我倒开水,不小心烫到了我的手,他非要给我擦药膏,我彬彬有礼说,不用,谢谢你。他愕然地看着我,说,你谢什么啊,本来也是我烫伤你的。
我在洗衣服,他喊我:轩子
“你有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事,就问问你,吃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啊。”
“番茄炒鸡蛋。”
“好吃吗。”
“挺好吃的。”
“是我炒的。”他看我一眼。
“哦,谢谢,辛苦了。”
“干嘛那么客气。”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
“轩子,我买了个新耳机,一会儿我换上。”
“谢谢。”
“又客气,本来也是我用坏的。”
“……”
“轩子,我们单位发饮料了,我给你带了点。”
“谢谢。”
“你怎么总说谢谢啊,我受不了。”
“……”
我就像海市蜃楼,近在咫尺,却又总是游离在他的空间之外。
周末,他在玩电脑,我就看电视,或者干脆回学校,玩到大汗淋漓回来冲个澡,钻进我奶奶那屋看书。
平时,我会在学校磨蹭到很晚才回去。他会等我,有时等到很晚见我还没回来,会提前走。有时一直等,我回去见他还在就下逐客令,还没走呢,都这么晚了。他就尴尬地笑笑,等你呢,我下载了个新游戏,告诉你一声我就走。
因为我的刻意,我们陷入了一种紧张而又诡秘的生疏,偶尔看对方一眼,眼神里没有自然和随意,有的只是隐隐约约的尴尬和闪躲。
兄弟之间不怕打打闹闹,怕的就是生疏和隔离。马小强也感觉到了这种尴尬的貌合神离,开始用各种办法来拉近彼此越走越远的距离
每次,他都会带点小食品过来,像是有意讨好我似得。我不理他,他就说,你真傻,你就是个傻子,人家都说和谁过不去也别和自己的嘴过不去,你看看,多好吃啊,全便宜我这张嘴了。我心想,我又不是饿死鬼投胎,这年头谁差你那点吃的啊。
不过,有一次,他买冰淇淋过来还是吸引了我。
我在看书,他可能也不大好意思打扰我,先是拘谨地看我一眼,悄然无息靠过来,眼神游弋不定,旋即低头。
我知道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也不知道多久,他可能觉得不能再等了,再等冰淇淋就化了。
他微微抬起头,嘴角蠕动了一下,又没了声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说,你有事?
他看我一眼,鼓起勇气说,轩子,我买冰淇淋了,你吃不吃?
“是哈根达斯吗?”我涩涩地问。
我喜欢吃哈根达斯的球,有一次我和同学去沈阳玩,他请我吃了之后就喜欢上了,但我不知道本溪有没有卖。
“不是。”他看看我,“你要吃哈根达斯的?那我去买。”
“本溪有吗?”我问他。
“不知道,我出去问问,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等了好久他也没回来,我就去了学校,可能是没有卖吧。
等我再从学校回来,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买着,我找了好多地方,问了好多人,后来有个小姑娘告诉我有家西餐厅有卖,我跑去一问,还卖没了。
我没说什么,却突然有些感动。
他其实是没必要这样费力讨好我的,他又不欠我什么。
此后,他又给我买过凉皮、小蛋糕、酥饼等,见我对吃的兴趣不大,他又开始买笔记本、钢笔、打火机、袜子、皮带之类的东西。
他的工资并不高,买的东西很平常,他给我买过一条皮带,花了他90块,我不要,他非塞给我。我也没系,一直放在衣柜的角落里。他看见了,心疼地说,你怎么不系啊,花了我90块呢。
我心想,切,还90块,我现在系得可是390一条的金利来。
打火机也是,他知道我抽烟,可能是和同事出去聚餐,酒瓶里带了个打火机,样式很时髦,他腆着脸皮要过来,并送给了我,我却丢在电脑桌的一边,一次没用过。
有一次他见我要抽烟,赶紧讨好地把打火机递到我面前,我却慢悠悠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他看了一眼,发现是ZIPPO的,就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