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他看,发现他瘦了很多,眼圈有些黑,精神也不济,显然是熬夜熬得。
不知怎地,一看见他,我感觉气息通畅了很多,好象鱼缸里的鱼突然来到溪流。
“你要去医院吗?”我的记忆来了,波澜也来了。
“不是,我爷爷出院了,现在在康复中心做康复,我刚从康复中心出来,我爸单位发东西了,要我给我奶家送去。”虽然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了许多,还是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我说,我帮你抬上你去。
好!他爽快答应了。
上了公交车,我们坐在一起,他小心翼翼问我手臂上的伤口好了吗?
我举起手晃了晃:“早没事了。”
他浅浅一笑,就不说话,看着车窗外,神色有点哀郁,像是满腹心事的样子。
偶尔抬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我清晰看见他脸庞的轮廓,从额头到鼻梁、嘴、下巴、脖颈的线条都流畅得让我心动,尤其是他脸颊上那层细细的茸毛,像是镶了一圈金边,我看着看着就跑神了。
过了好几个站,他又问我上哪补课。
我说还有几站。其实我早坐过站了,帮他把箱子抬上公交车,找位置坐下的刹那,我就决定无论他去哪我都要跟着他。
一直到了终点站,我帮他把箱子抬下车,他才傻楞楞地问,你在南地补课?
我只好说,今天老师临时有事,调到明天。
马小强问:真的?表情很是认真。
我笑了,我当然是骗他的。
马小强说,不去补课,你打算去哪?
我说,我本来想去新华书店,没想到坐过站了,要不我跟你去你奶奶家吧。
马小强说,好啊!
不过还有好远。他又补充了一句。
37
那是我第一次去千金。
我都没想到本溪还有那么偏僻的地方,我一直觉得后湖就够偏够远的了。不过环境不错,有一条小溪流,两面都是山,有很多的房子窝在溪流的两旁,再延伸到半山腰,马小强的奶奶就住在山凹的半山坡。
顺着小溪流走时,我看见溪流的洼中有一只死狗,也不知泡了多少天,狗身上的毛都泡掉了,露出一块一片的粉白腐肉,看着真恶心。有一些小孩上上下下的乱窜,浑身上下汗津津的。有一个小孩子看着特有意思,很像《三毛从军记》里的三毛,一撮焦黄的头发贴在头皮,两只小眼睛绿豆般贼溜溜乱转。有两三个稍大的男孩,赤着脚,卷起裤角,在溪流中缓慢地走,我真担心他们如果脚下一滑,一头栽在了那只腐烂的死狗身上可怎么办。
马小强和他们打着招呼,给我介绍这是谁家的儿子,那是谁家的孙子。还跟我说,哪家的老太太瘫痪了,躺在炕上好几年了,哪家的男主人被车撞了,现在走路一瘸一拐的。
我没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就仿佛到了一个未曾接触的世界。这里的孩子虽然穿着破旧,身上很脏,有的甚至拖着两条大鼻涕,但他们自由奔跑的状态让我非常羡慕。我甚至还到看到一只狗追着一只猪,猪吓得嚎嚎叫,惊动了树下透过斑斓阳光寻找虫子的鸡,扑棱着翅膀跑开了。
到了他奶奶家,我看见门墙上钉着一块铁牌子,最上面是回文,回文下面写着“万物非主惟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主使者”的字样。
我帮马小强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再一件件摆放好。
做完这些,马小强领我去他奶奶的菜园子摘了很多蔬菜,我们拎着蔬菜往回走时,看见一个中年妇女在道边拔鸡毛。我问马小强她在干什么,马小强说,拔鸡毛啊。我傻傻地问鸡毛要自己拔?他就说,那是人家自个养的。我们还看见两个小孩在打架,其中一个打输了,哇哇大哭。马小强心很好,给他一个西红柿,还送他回去。到了他家,我看见一个女生在炕上坐着,看见我们,无论马小强和她说什么,她就是一声不吭,时不时变换坐姿,然后冲我们傻傻地笑。
出了门,我问马小强,她怎么不说话。马小强说,她是个傻子。我听了就一楞,心像被蜜蜂蛰了一下,生出了好多怜悯。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傻子,还是那么漂亮的女傻子,觉得好可惜,早知道我就多呆一会,或者给她一个西红柿什么的。
我们还去另一户人家看了狗,那只狗下了崽,似乎认识马小强,亲热地摇着尾巴。马小强把已经睁开眼睛的小狗一只只来回抱,温柔地抚摩,甚至还亲吻它们,看得出他很喜欢狗,或者说很有爱心。走的时候马小强又亲热地抱了那只大狗,嘱咐它好好带它的孩子。我听了就想笑。
可能是和狗过度亲热的缘故。回去后,马小强浑身痒痒,难受得很,挠了一会,他掀开衣服,我吓一跳,发现他的肚皮和腹部红红的,身上也有不少红点点。
我说,是不是得麻疹了,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他说,不用,用毛巾擦擦就行。
他打来一盆水放在院子里,他先脱衣服,然后是鞋子,再是长裤。他脱这些的时候,似乎忘了我的存在,任由我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