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张起来。
我怕他告我的状,我母亲是个母夜叉,对我的“残暴”罄竹难书。有一次我偷偷跑去电玩城打游戏,被她知道后,把我绑在一根柱子上揍了好长时间。
这时,马小强的父亲过来买东西,要我帮忙送到他家去。
到了他家,马小强开门,看见我,目光在我的脸上定了一下,冲我微微一笑。他笑起来很好看,细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
我把东西放下,正欲离开。
马小强问我,你会下象棋吗?
我点点头。
原来,马小强和他的父亲在下象棋,他父亲在一家厂子倒班,由于到上班时间了,买完东西就直接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马小强的家里。
他家里几乎没有家具,甚至可以说简陋,但很干净整洁。我看见桌子上铺的一张布看不出一点褶皱,就像刚刚熨过了似的。桌子上摆放的东西都规规矩矩的,很有秩序。
马小强问我接着下还是重开一盘。
我说接着下。
“轮到我走了。”他便研究起来。
马小强研究的时候,我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了他:五官端正、鼻梁挺直,眼睛清澈而明亮。每次落子前,他都要皱着眉,鼻子略微上翘,表情既认真又孩子气。
他下象棋的水平比我高太多。
很快我输了。
我不服,要再下一盘,他就快速摆好棋子。
一直下到天快黑了,我到底也没赢了他。
直到他母亲回来,打开灯,我们差不多同时抬脑袋,对视一下,发现他一丝不苟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走的时候,我有点恋恋不舍,从来没觉得时间会过得那么快。
我说明天还下吗?
他说,你还想下?
我点点头。
他说,好,你来。
4
回到家,我才想起吕辉的事情来。
晚上,我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吕辉告我的状,我母亲把我从被窝里揪出来一顿暴揍。
第二天,我草草扒了几口早饭就去找马小强下棋。不料,马小强说要陪他母亲去清真寺做礼拜。见我露出失望的表情,他问我想不想一起去。
我犹豫了一下,说,好。
说来惭愧,这个叫清真寺的地方并不远,我却一次没去过。以前,我奶奶每次要领我去清真寺做礼拜,都被我妈妈制止了。后来,我奶奶去的也少了,有时候会自己在家里做礼拜。
到了清真寺,见马小强和他母亲换上了白帽子和白衬衫,我打起了退堂鼓。这种庄重让我想起了我爷爷,他死的时候就戴着白帽子,穿着双襟白衬衫和白裤子。
我拉了拉马小强,我说我在外面等你。
他一楞,问,你不进去了?
见我面露难色,他说,那你在外面等我。
宗教真的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神秘气息。
马小强和他母亲虔诚聆听清真寺的阿訇唱诵着圣经。马小强跪拜的神情很是庄重,就像那种正宗的穆斯林教徒。我看着他,仿佛看见他的灵魂,洁白无暇。我趴在门缝看了一会儿,都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
直到马小强从清真寺出来,我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敢和他说话,感觉来自清真寺的声音一直安静而悠远地在我耳边吟唱,而马小强仿佛就是一个上天派下凡的圣教徒。
马小强母亲请我们去了一家回族面馆吃面。
我几乎没有怎么吃,我这人就这样,一紧张就吃不下东西,我还想着刚才他们礼拜的场景。
马小强母亲把她面条上薄薄的牛肉片夹到我碗里,说,吃,快吃,怎么不吃啊?我不好意思夹起牛肉片往嘴里塞。
吃完面,马小强的母亲要去趟医院,要马小强领我回去。
见马小强的母亲上了16路公交车,我说,我们去玩吧。
马小强说去哪?
我说哪都行。
我就是不想那么早回去,我担心吕辉向我妈告状。
马小强说,走,我领你去一个地方。
马小强领我去了本溪湖公园,我们看了世界上最小的湖。下去的时候,他紧紧拉着我的手,不停嘱咐我,慢点,你慢点。
我们还在慈航寺拜了佛。
大殿里面有僧人在念经,大殿的圆顶上,有鸽子在散步,发出咕咕的呼唤,鸽子的声音和僧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像是来自天堂的吟唱。
大殿外面,有个妇女烧了一大柱香,刚跪拜完离开,马小强就拉着我跪在了垫子上。
我没拜过佛,不懂怎么拜,我问他:拜几下?
他小声地说,三下。
我又问:要说什么吗?
他嘘了嘘,凑到我耳边说,心里想就行。
我快速拜完三下后,起身,发现他还在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神态中有一种大人般的从容和淡定。
那严肃认真的样子,弄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再看他。
5
吕辉到底还是告了我的状。
回到家,我母亲一看见我,就杏眼圆睁,抓起鸡毛掸子对准我的屁股一顿猛抽。那根鸡毛掸子是她专门用来打我的,几年下来,上面几乎没有几根毛,差不多就是一条小棍鞭,落在屁股上,每一下都滋溜溜痛。
那个赖宝真不是东西,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目睹这一切,狂风暴雨过后,却跑过来向我炫耀说吕辉送了他一盒彩色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