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那么,我要送你去我妈妈那里了。”
柱子早已经想通了,平静地说:“好啊。”
这天下午姚敏和姚瑞似乎有意避开了,把王小川也带走了,家里就王芃泽和柱子两个人。王芃泽找出一个大挎包,放在床上,要柱子撑开来,他打开小卧室的衣柜,里面是他送给柱子的旧衣服。旧衣服装进去了,柱子平时用的牙刷和拖鞋也装进去了,王芃泽进到厨房,想看看有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让柱子带走的,厨房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王芃泽空着手出来,站在客厅里大声对小卧室里的柱子说:
“柱子,这个周末我带你去买身新衣服吧。”
柱子回答:“我不要。”
王芃泽听了,又在客厅里悉悉索索地找,又去大卧室翻了翻,最后拿了两本小说过来,说:“没什么可送你的,这两本小说你带过去看吧。”
柱子接过书,心想王芃泽这是在小题大做,挺普通的一件事,非要搞出一点离别的气氛,自己并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那些应该去做的事情完全能够慢慢想明白,接受王芃泽的帮助这么多了,心中只会有感激,不可能会有任何不好的情绪。
两人锁了门,下了楼,走路去王芃泽的母亲家,柱子背着书包,王芃泽提着装衣服的挎包。一路上王芃泽又问起柱子在学校里认识的朋友,发觉都是些老话题了,就又沉默下去。王芃泽一向都不怎么喜欢在走路时说话,但此时柱子认为王芃泽会因此而觉得愧疚,便主动问他研究所的事情,问起老赵、大刘、小刘、小彭。这一天柱子甚至认为王芃泽虽然40岁了,有时候却比他更显得幼稚和不老练,把一些简简单单的事情处理得破绽百出。
老太太已经把晚饭做好了,三个人不言不语地吃饭。老太太似乎觉得气氛不对,比平时闷,就微笑着问柱子这么多空闲时间,有没有什么小计划。
柱子纳闷,道:“计划?”
“是呀。”老太太解释说,“比如看本什么书,学个什么技能,或者到以前没去过的地方看看,就是旅行呀。”
柱子有些沮丧,吞吞吐吐地说:“没有,还没有计划。”
王芃泽说道:“刚刚才放假嘛,到了明天你再计划吧。”
饭后老太太和王芃泽去洗碗,柱子在客厅里静静坐着,考虑着自己该做什么。过了一会儿王芃泽先回来了,用毛巾擦着手,走过来问柱子:
“柱子,你想不想去旅行?”
柱子惊讶地望着王芃泽的脸,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想:难道王芃泽要和他一起去旅行?但转念一想这根本不可能,王芃泽又不放暑假,没有时间去。果然,王芃泽接着说:
“你要是想去旅行,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准备。”
如果没有王芃泽同行,柱子才没有兴趣去旅行,于是说道:“不去旅行了,我刚刚想了一下,我打算找个活儿做做。”
“去挣钱么?”
王芃泽皱了眉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这时老太太端了洗干净的锅进来了,王芃泽赶忙去接,放好后又过来对柱子说:“这个沙发放开之后是一张床,我教你一下吧。”
老太太催促王芃泽道:“这个我也可以教给柱子,你快回去吧,不要让姚敏等你。”
王芃泽说好吧,那我就走了。他环顾了一下客厅,从老太太看到柱子,没有人挽留他,就掀开门帘走出去,高大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了。
老太太对柱子说:“这个沙发是这样放开的,来,柱子,我教给你。”
柱子看到老太太骨瘦如柴,急忙抢在前边把沙发放开了。老太太笑起来:“是的,就是这样放的。”
柱子突然间感到一种急迫,他从洞开的窗户望出去,窗纱外的城市有些微黑了。
王芃泽走出筒子楼,穿过楼前的空地,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拐入一条小巷的时候忍不住在暮色里回头望,他母亲的窗户在楼的另一面,这边只能看到别人的家里亮着灯。
屋子里,老太太抱歉地对柱子说:“柱子,我这里没有电视,我打开收音机给你听吧。”
收音机的信号嗞嗞地响,老太太调了几下,京剧的唱腔微弱地传出来,吟咏着一去不再来的历史化了的情爱与烦恼。柱子忽地站起来,急切对老太太说:“奶奶,我现在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不等老太太回答,柱子已冲出门去,跑到筒子楼前的空地上,可是王芃泽已经走远得看不见了。
这一晚,老太太担心柱子在这里睡觉会拘谨,就和他坐着聊了一会儿天,可是年纪大了,晚八点一过就困,很早就去卧室休息了。
柱子侧躺在沙发上,借着从窗口进来的月光看着静静悄悄的房间,有段时间他茫然不明白自己身在何方,觉得一切都是陌生的,没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此时此刻,他感觉到自己正在失去王芃泽,似乎一下子远得不可触碰了,那么远,而且会越来越远。他怔怔地乱想,想了很久,最后睡觉时感到眼角发粘,用手擦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流泪了。他心想王芃泽还是聪明,远比他预料得准确,因为王芃泽早就对他说过:“我突然有一种预感,我觉得我快要失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