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象过,和别的女人,的接触?”
于是柱子试着去想象,姚敏,林慧珍,肖春莹,曹老头儿的女儿,柱子娘……那些让别人充满渴望的身体接触,与他的想象力竟然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感到心烦意乱,呼吸也困难了,眼神里重新凝聚起那种消失了很久的凶狠。
王芃泽急忙抓住柱子的肩膀,大声命令道:“停下来,别再想了。”
柱子汗流满面,惊恐地问王芃泽:
“叔,我该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
王芃泽紧紧地盯着柱子的眼睛,似乎想看清他潜藏于内心的本我,最后叹了一声,沮丧地说道:
“让时间来治疗你吧。”
12
黄昏时分,肖春莹和周秉昆来送笔记,不敢上来,周秉昆又站在楼下大声喊柱子的名字,柱子正在复习功课,听到后急忙往楼下跑。那时王芃泽和姚敏正在厨房做饭,王芃泽对姚敏说我走开一下,就快步走到大卧室外的阳台上,站在隐蔽处看着楼下的三个身影。他看到周秉昆说话做事像孩子一样坦然和不知收敛,肖春莹干练而有分寸,只有柱子小心翼翼地,似乎从来都是站在弱势的位置,在匆忙地隐藏,而不是急切地表达。三个人说话的声音被城市的空气挤压得变了形,完全不清晰,只能听到周秉昆的声音最大,肖春莹简单几句,而柱子的声音完全听不到。
似乎说了很久,后来肖春莹和周秉昆离开了,柱子目送他们走远,然后顶着就要来临的暮色往回走,长长的影子贴在水迹斑斑的水泥地上晃动着,在王芃泽的心里引起了一阵心酸的唏嘘。
晚上柱子要王芃泽睡床上,他自己铺了地铺躺下。熄灯后,两个人都睡不着,睁着眼睛无声地看着对方。过了一会儿王芃泽问:“你今天从早上起就不对,早上去学校的时候,你究竟在想什么?”
柱子似乎不太愿意说,过了好久,才开口问道:
“姚瑞是不是要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也不是吧。”王芃泽解释道,“食品厂现在没有宿舍,所以暂时在这里住着。”
柱子又问:“那你们是不是都在等我走?”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伤感无比的问题,一句话说到最后,已经哽咽了。
王芃泽这才明白上午柱子心情不好的原因,他想安慰柱子,又不知如何劝说,因为情况的确是如此,姚敏和他商量过,想等柱子考完试离开后,让姚瑞住在这里。这样的安排本来是很合理的,柱子考完试之后便不再需要王芃泽辅导功课,那时候姚瑞有更充分的理由住下来,另一个人应该离开。然而对柱子来说,提前得知这样的安排是很伤人的,他并不是个遵循道理简单运作的机器。
王芃泽离开床,躺到地铺上柱子的旁边,柱子带着啜泣声含糊不清地问:“你过来干什么?”
王芃泽模仿柱子上午说话的语气,笑道:“我就是要过来,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想逗柱子笑,可是柱子根本不觉得好笑。柱子心里难受极了,觉得这个世界冷冰冰的,人人都像是陌生人,与自己毫无关联,他侧身躺着,拿毛巾被紧紧盖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王芃泽伸手扯着柱子的毛巾被,笑着说:“柱子,让叔也盖着,叔生病呢,都快冷死了。”
柱子不理不睬。王芃泽讨了个没趣,就把床上的棉被抱下来盖着,又躺下,侧身盯着柱子看。
听到柱子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王芃泽便问道:
“中考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是回老家看看,还是留在南京过暑假?”
过了一会儿,又说:
“如果你不想回老家,就到我妈妈那里去住,我和我妈妈已经说好了。等开了学你上了中专,那时候就该住学校的宿舍了。”
柱子仍然不愿说话,黑暗中两人无声无息地躺着。临睡前王芃泽又逗柱子,伸手去捏他的鼻子和嘴巴,捏了半天没反应,只好摸了摸柱子的脑袋以示安慰,然后侧过去睡了。
凌晨两点刚过,王芃泽被摇醒了,睁开眼看到房间的灯亮着,柱子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他旁边。
王芃泽问:“柱子你干吗呢?”
柱子说:“你又烧起来了,我们去医院输液吧。”
王芃泽赶紧去大卧室看姚敏姚瑞和王小川,也都又烧起来了,只好又带领全家去医院,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躺在三张病床上,实在凄凉,唯有柱子在旁边跑来跑去地照顾。等其他人睡着之后,柱子又把椅子搬到王芃泽的床边,把他的大手拿过来握着,去喊护士来换药的时候才松开。
天亮后王芃泽又打电话到研究所请假,办公室的人一听是会传染的病,巴不得他多休息几天,爽快地答应了,发自内心地劝他在家安心养病,于是王芃泽在家一直休息到柱子参加中考。
柱子又到学校请了一天假,王芃泽心里着急,又说不动柱子,只好看紧了让他在家复习。本打算明天不管怎样也得把柱子赶到学校里,没想到傍晚时肖春莹和周秉昆来给柱子送笔记,说往后几天不会再讲课了,许多同学都想回家复习,你也不用再到学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