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三楼后,柱子听到有争吵的声音从家里传出来,就警惕地站在门外听,用手和胳膊遮住王小川的耳朵不让他被吵醒。
仔细听了一会儿,才明白那并不是争吵声,姚敏正在激愤地斥责王芃泽的种种不是,但是并没有人向她辩驳。家里似乎有许多人,有男有女,断断续续附和着,劝姚敏不要太当真,劝王芃泽要多顾家里。中间突然提到柱子的名字,柱子并不觉惊讶,他早已看出姚敏和王芃泽的矛盾和他有关,直到听出具体的事情时才惊讶起来,原来姚敏愤愤不平的,是王芃泽把两人的积蓄都拿出来给柱子做手术,而当时姚敏并不同意,王芃泽是强行拿走的。
柱子实在没有勇气敲门进去,又怕被人看到,就抱着王小川到楼下站着,可是想想这样也不行,这么晚了没回去,王芃泽会着急的。于是又上楼,听到家里的声音静下去了一会儿,又要变得激烈时,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伸手敲了门。
一个面色阴沉的老太太把门开了一条缝,心想这一定是柱子回来了,又一言不发地将门完全打开,然后转身走回沙发,挨着姚敏坐下。姚敏正拿了一条毛巾擦眼泪。
客厅里其他的人都向门口望。柱子心想这些人一定是姚敏的家人吧,老太太是姚敏的母亲;坐在餐桌两边的两个男人,年老的一定是姚敏的父亲,年轻的那个不是姚敏的哥哥就是姚敏的弟弟。王芃泽似乎很不想和他们挨坐在一起,搬了个小凳子独自坐在小卧室门口。
王芃泽看到柱子抱着熟睡的小川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急忙站起,走到门口把小川接过来。柱子无法坦然面对这么多不友好的眼神,想到自己正是矛盾的中心,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他沮丧地考虑着,心想王芃泽的母亲那里至少还可以容纳自己一晚。但是王芃泽一接过小川就伸手拉住了柱子的胳膊,连拖鞋都没让他换,直接推着他到小卧室,站在门口指了指书桌让他学习,然后关紧了房门。
柱子只顾听着客厅里的声音,渐渐明白姚敏一家人都对王芃泽极为不满,因为王芃泽比姚敏大了13岁,当初中间人介绍对象的时候,有意隐瞒了王芃泽的真实年龄,结婚之后姚敏才发现实情。家里的父母兄弟都觉得姚敏太吃亏,于是姚敏刚刚结婚,他们就劝她离婚,姚敏也向王芃泽提出过,是王芃泽坚决不离,才一直磕磕绊绊地生活到今天。
一提起13岁的年龄差距,姚敏一家人就来气,一来气就共同数落王芃泽。王芃泽低头坐在小卧室门口,靠着墙,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地任他们指责,被逼问得紧了,就笑笑,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些教训王芃泽的话单调乏味,翻来覆去就那么点儿内容,柱子想象着王芃泽此刻的模样,觉得房间里的空气闷热压抑得令人窒息,他的额头上净是汗珠,手中的钢笔不知不觉地深深扎进本子里,回过神来时,只觉得额头发凉,纸上浸染了大团的墨水。
一直到晚上11点,客厅的声音才停止,人人都困了,开始站起来打算去睡。柱子觉得王芃泽可能会进来,赶紧匆匆收拾了一下桌子,关了灯躺到床上。
这天晚上姚敏和她的母亲睡大卧室,姚敏的父亲和哥哥睡客厅,王芃泽在柱子房间的地上铺了一张凉席。王芃泽没有开灯,也没有问柱子的作业,关上房门,摸黑拿了一条床单躺下了。
待全部声音都安静下来后,柱子带着毛巾被离开床,悄无声息地躺到了王芃泽的身边,把头枕在他的胳膊上。
王芃泽低声嘟囔:“奇怪了,有床不去睡,非要睡地上。你不睡床,那我就要去睡了。”
话虽这样说,仍是疲惫地躺在地铺上一动不动。
柱子低声笑道:“我救过你的命,又是你的恩人,我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王芃泽也笑了,压低声音问柱子:“说,你和我妈妈聊了多少?”
两人静静地躺着,好大一会儿了也没睡着。
王芃泽有些烦躁,问柱子:“有没有让人振奋的消息说来听听?”
柱子想来想去,说:“明天下午我要赛跑。”
“好啊。”王芃泽说,“我和小川去给你喊加油。”
8
第二天早上王芃泽很早就起来了,怕惊醒睡在客厅的两个人,便轻手轻脚地下楼上楼,关上厨房的门在里面做早饭。这时其他人也都慢慢起来了,多了几个人,听起来就像是多了一支部队,不停地开门关门,不停地走来走去,说着睡意惺忪的话语,厕所的水哗哗地流个没完没了。柱子起床后不敢去洗手间,就收拾了一下床铺,然后坐在桌子前翻开课本,这时房间门被人慢慢推开了。
柱子一直担心姚敏的家人会进来,此时听到门被推开的速度神秘而诡谲,一点都不像王芃泽的坦然和直接,他便知道进来的不是王芃泽,心立刻悬了起来,回过头去,看到姚敏的母亲站在门口,歪着头一脸阴沉地斜视着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