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吧!想死你!”他仰起头,眼睛盯住房顶。
“朝思暮想都想不起来呢!人老了嘛!瞧我这记性!”我扮一个鬼脸。
他笑起来,仍旧是十六七岁少年般的笑容。
“哎,对了,昨天听一个从密大来的人说,他们过得不错,女儿都学会说话了!””是吗?”我应着,”我说你别老张家长李家短的。明天不是还论文答辩吗?准备好了没有?””嗨!那壶不开提哪壶!要通不过,我就找你算帐!每天读你的小说,我都快成专业编辑了。” 每日朝夕相处,他的北京话几乎比我还要地道了。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不过咱俩的故事,如果都写上了,这本小说不就真成了我的回忆录了?””那有什么不好?真实嘛!现在这个结尾,这么悬,太戏剧化了。””是吗?可这真不是我瞎编的。做梦也好,幻觉也好,我的确亲身经历了!” 我辩白着。
就算是幻觉把,但的确是我亲身经历的,我自己知道。
而且还不止这些。
后来,我又回到那纯白色的世界里,又回到那五彩的光环前面,在那里,我没有听到那神秘的声音,却见到了我的父亲。
我告诉他,这许多年,我一直有个疑问。
父亲说:有什么疑问呢?
我说:在咱家的杂物堆里,我曾经找到一本日记。那本日记却没有结尾。我一直寻找结尾。
父亲说:找到了么?
我说:也许找到了,但不是我所希望的。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父亲说:那就好。
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我说:我曾向您许诺过,要毕业,成家。可。。。
父亲打断了我。他说:小冬,你误解爸爸了。爸爸就是希望你能够自食其力,而且,能够找到真正的幸福。
其实,天下的父母,希望的也不过如此了。只不过,有些孩子,有些父母,他们或许还没有真正意识到罢了。父亲补充着。
我苏醒过来。我躺在密西根大学医院的病房里,浑身缠满绷带。
病房里除了我,只有阿文,他趴在我床头睡熟了。他的衬衫敞开着,饱满的胸肌在略紧的T恤衫下平稳地起伏着。
我没有惊动他。我默默地注视着,他的发,他的额头,他的眉,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下巴,他的脖颈,他的喉骨,他的肩。。。
我很努力很努力地注视着他,记忆着他。谁让我有着那么不可靠的记忆呢?
我把他彻彻底底地记在心里面了。
记得很熟很熟,再也不会忘记了。
明媚的阳光穿透棕榈树那巨大的叶子洒进屋里来了。暖洋洋的。
加州的阳光。
我闭上双眼,依偎着阿文的肩。
我们的手指,依然紧紧纠缠着。似乎要纠缠一生一世了。
我仿佛又看到那古观象台了,绿色的长长的列车,正从那下面悄无声息地缓缓驶过。
2002年6月 于 美国加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