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初到美国时对学生会的感激来。也许,他们原本不是成心和我断绝往来的,只不过,我悄悄躲藏了起来罢了。
“小冬,你真的很善良。”
那队鸭子终于消失在一丛芦苇的后面。佳慧的目光,就停留在那水面倒映的芦苇的影子上。
我弯腰拾起一块扁扁的石头,正想抛向水面,手却停在半空。
我有些无趣地把那石头又悄悄丢回地上了。
我忆起那天,也是在这里,阿文抛出的石子,激起一圈圈的波纹,把我的石子点出的那一串波纹都撕破了,挤碎了,或者说,
混在一起,分不开了。
不知为何我的心跟着那散乱的波光也隐隐地痛起来。
那天他告诉我,他不希望回台湾去。他说他不想成家,不想继业。
他却未曾告诉过我,他不想离开安阿伯。
我不曾给他机会说。
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他是如何地憎恶着我。然而我呢?突然间,我发现,原来,我竟然也是憎恶着我自己的。
“阿伟昨天拿到签证了。所以,他很快就会来了。”
我正沉思着,佳慧的话有些令我吃惊了。
“他准备圣诞节前后来。” 她继续着,并没有流露出兴奋或是沮丧的表情。我猜她一定还是兴奋的吧,为什么沮丧呢?难道,
她不是一直在思念着伟么?
“好啊,祝贺你,很快就要和老公团聚了。”我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
“是啊。。。你说,他来了以后,我们三个人,能不能够象现在一样无忧无虑地经常在一起呢?”
我们三个人?为什么这三个人需要时常在一起呢? 伟也曾对我说过,咱们以后可以经常见面了。
“不知道。也许不能吧,刘伟不会吃醋么?”
“不会的,北航有不少男生和我关系很密切的,他从来不吃醋,更何况,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是伟最好的朋友么?他曾经这样告诉佳慧么?然而卧佛寺那一夜之后,我们的手指,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再纠缠在一起了
。然后他认识了佳慧,我们几乎彻底断绝了往来。然而,他却曾经告诉过佳慧,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真的,他真的不吃醋呢!” 她又讲了一遍,似乎在说服我,又或是在说服她自己。
“不吃醋就好。”我有些虚弱地回答。
佳慧长出了一口气。
“就是,他从来不吃醋的,而且, 你们原本就是最好的朋友,他每次提起你,那神态,简直比亲弟弟还亲,我都有点受不了。
你和我再熟,也比不上你和他熟吧?这样的话,以后我们三个一定可以无忧无虑地玩在一起了!不,应该是四个,我和阿伟,
你和你那位!”
她又笑起来了。
我们果真要一天到晚的混在一起么?她果真希望如此么?伟果真不会吃醋么?然而我呢?果真就和他们混在一起了么?我的那
一位,一位象她这样的江南女孩儿么?我们在一起会快乐么?
我很想努力把这些问题思考清楚。它们互相纠缠着,似乎都密切地关联着,又似乎彼此格格不入。然而此时,我脑中却突然空
荡荡的。竟然连记忆都搜索不到了。伟,还有佳慧,还有我,我们三个人,是从何时开始相提并论的?
或许莫非,我们从来都是纠缠在一起的?伟纠缠着我的生活,而我却也一直纠缠着他的生活?
“他什么时候到呢?”我终于想起来一个问题。似乎是很重要的,可偏偏过了许久才想起来。
“十二月二十四号。圣诞前一天。”
“喔,还有两个月。”
“对!我想,这里的圣诞节一定比中国热闹吧!所以让他赶在圣诞之前来。咱们一起吃圣诞大餐好不好?”
圣诞夜,我们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吃一顿丰盛的大餐么?如果是真的,那将是我们共进的头一餐了。这里的圣诞果真比中国
还热闹么?在中国,最热闹的节日,要数春节了。但是,在春节的前夜,在那鞭炮轰鸣的午夜之前,北京的街道却是很寂静的
。
美国的圣诞节,难道不是这样的么?如此重要的节日,人们都团聚在家里。那么圣诞之夜,大街上也应该是冷清的了。
有去处的人们,回家共同庆祝着团聚的节日。
而我呢?躲回我漆黑的巢穴里去么?如果我躲藏在那里面,热情的房东会不会邀请我加入她家的晚宴呢? 所以,那漆黑的洞
穴也是不能够回去的。这么说,我只有同伟和佳慧在一起共进这顿晚餐了。况且,伟也是曾经提起过的,他说:小冬,我们可
以经常在一起了。
而且此时此刻,佳慧的眼神里正充满了希望。
我抬起头,于是发现了她的眼神里的希望。她正注视着我。我沉默多久了?我不记得了。她一直这样看着我吗?她的眼神里一
直充满着希望吗?
我的目光似乎立刻也要随着她的眼神而变得温柔了。然而,她却把目光再次转向河面。我于是随着她,看向水面那一片粼粼的
温柔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