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开始由疑惑而变得有些愤怒的时候,我终于舒展开眉头,微笑着在她耳边低语:”不过,多难看的衣服,你穿了,刘伟那老色鬼也会眼前一亮。”
她会向我挥挥拳头,骂我一句”小滑头”。有时,那拳头也会果真就落到我肩膀上,软绵绵的。
我心里的确是释然的。甚至是有些快乐的。有一刻,我甚至觉得,为了这快乐,丢掉那本日记也是值得的。我于是有些惊讶了。我惊讶的,并不是为何这样想;而是为何这样想了,却不似以往那样惭愧了。
然后,她就笑着跑回试衣间把新衣服换掉。我知道她是舍不得买这样昂贵的衣服的。她的资助也不过每月一千三百美元。
我知道,我们的确是很熟了。就连她的房东夫妇,也时常拿我们取笑:”别人家的夫妻,也不如你们这样形影不离呢!”
在这个与故乡相距一万公里的小城里,我们来自同一个国家,我们曾在同一座城市里生活,我们开着同样的玩笑。有一天下午,就在那年迈的丰田车里,我们甚至共同高唱: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颗无人知道的小草。。。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风把站间轻轻地摇。。。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那里。。。
当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轻轻飘荡。。。
唱到这一句,我们开始争论。我说是”小船儿轻轻飘荡”,她却说应该是”红领巾随风飘荡”。
我们争执不下,却也无据可查。我们就只好用”啦啦啦”把这首歌唱完。
也许,女孩子总是很容易被最细小的事情所打动。况且,又在这万里以外举目无亲的异乡。或许,佳慧也是惧怕孤独的,她曾经习惯了依靠伟吧,她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接纳我了。
我果然是没有原则的。我毫无原则地接纳愿意接纳我的人。然而佳慧是不可以随便接纳的。因为,她是伟的妻子,很久以前,在伟的宿舍门口,我曾蔑视她而憎恶伟。也就是一瞬间吧,在这瞬间里,我却似乎把这一切都临时地忘记了。
然而,她毕竟是伟的妻子。我知道,她每周还是会同伟通电话的。
但仅仅通通电话又能说明些什么呢?她几乎每天都是会与我通电话的。她会打电话到实验室来,她并不担心Steve会接听。
于是我稍稍安心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她只不过是给一个合得来的朋友打打电话而已。
其实,我又如何会了解佳慧的心理呢?佳慧她又如何会了解我的心理呢?
她也曾深夜打电话给我。她知道,我每晚十二点以后才回家,她也知道,我和房东的电话线是分开的。
尽管我不是每夜都准时到家,但是她似乎每天都有很多新发现,要迫不及待地告诉我,如果我回家晚了,她会从午夜12点整开始,每隔五分钟打一次电话,直到我接听为止。
凌晨的电话,总有新奇的事情要发生了。
比如这一晚,她兴奋地告诉我,就在这个周末的下午,密大的中国学生会将在休仑河边举办一个烧烤派队,庆祝中秋佳节。
“这礼拜天是中秋节吗?”我问。
“好像不是,哪有那么巧?”
“不是中秋庆祝什么?”
“是星期天呀! 大家总要都有时间吧?快点儿,去不去?”
“不去,我忙着呢,要背GRE单词,还要。。。去实验室干活。”
我不想见到学生会的人。我们本来已经断绝来往了。于是我寻到一个借口。其实,星期日,Steve是不应该到实验室来的,我自然也没活可干。
“那。。。我也不去了。 “她有些沮丧。
“你去吧!我送你去好了!送完你,我去实验室,忙到五六点,我再去接你,咱们一起。。。吃亚非(晚饭)?”
我笨拙地用我所谓的”上海话”讲出最后三个字。
她开心地笑起来。
星期天中午时分,她在河边下了车,我们讲好下午五点来这里接她,我便掉转车头,向实验室开去。
其实,实验室里的确是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的。不过,至少可以上上网,也许果真背背单词。我仍旧是打算离开安阿伯的。
星期日的下午,实验楼里异常安静。教职员工们自然是不上班的,不过竟然连博士研究生们也不见几个。难道,他们都去庆祝中秋节了?
美国人自然是不会庆祝中秋的。不过这里的博士生,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大陆,台湾或者香港。他们想必都有过中秋的习惯吧。少了他们,这里果然清冷了许多。
我走在楼道里,地面很光滑,似乎能够反射出我的倒影了。
离实验室还有一段距离,那玻璃门却突然敞开了。Steve 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回头对着那扇门仔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迈开大步走了。
他如何会来这里呢?是来取东西的?还是来加班的?而现在呢?他要去什么地方?他竟然穿着和体的西裤和油亮的皮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