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好的一件事,最终还是弄得悲伤起来,一群男生喝了些酒便开始涕泪交流, 仿佛每个人都是那个要和大家离别的人。
难以想象,大家本来是有些孤立这个将要离别的人的。
也许,每个人都想做那个和大家离别的人吧。
阿文也有些醉了,他也曾流泪,不过,我知道他心里并不羡慕要离开的人。因为几个小时以前,就在那阳光明媚的河岸,他曾经告诉过我,他不想回台湾。
他不想结婚生子,继承祖业。然而,他为什么不想结婚呢?难道,对于一个英俊而浪漫的年轻人,婚姻是不值得憧憬的么?
但这又与我有什么干系呢? 我想我也有些醉了,因为我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地忧郁起来,不过我却未曾流泪。
晚会结束的时候,我和阿文并肩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夜风里夹带着一种春天特有的温热。
又是这令我留恋的春的气息,记忆里似乎寻得到它的踪影。到底是何时何地呢?我曾经闻到并喜爱上这股味道?
阿文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象重感冒病人。
他问我为什么一直沉默着。
我回答说,因为我在琢磨一个问题。
他问我什么问题。
我说,打鸡蛋的问题,然后把《小人国》的故事讲给他听。
原来,这个故事他也是听过的。他笑了,两排整齐的牙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洁白。
我突然想起卧佛寺的夜。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同样的味道。
阿文只笑,没有答我的问题。他迈着懒散的脚步,衬衫的衣角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
阿文住在学校为研究生们建的公寓宿舍,这种宿舍往往是两房一厅,带厕所厨房,租给两个单身学生或是一个带家眷的学生。
因为阿文已有醉意,所以他没有开车。送他到了宿舍,我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和阿文道别的时候,他已经睡眼惺忪。他和我告别得有些懒散。我匆匆扭过头,未曾注视他的眼神。
我独自一个人走上柏油马路,也许是夜深了的缘故,路上没有任何汽车经过,路边的灌木丛里响着蛐蛐儿们的叫声。它们的世界正生机勃勃。
没有路灯,多亏天上的一轮明月,路在我眼前清晰地延伸。
我走了大概不到二十分钟的样子,面前闪出两束车灯,在漆黑的夜里,那灯光看上去特别耀眼。
灯光缓缓地靠近,我可以清晰地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了。
车子驶近我时明显降低了速度,最终停在我前方五六米远的地方。
车顶端突然闪烁起霓虹的灯光。原来是一辆警车,车里的扬声器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声。
我却没有听懂那吼叫。立时间,初夏夜的浪漫一扫而光,我内心升起一阵恐惧,不禁停住脚步。
车里发出的喊叫声仍在继续,我终于听懂了,是叫我趴在地上,把双手放在脑后。
我更加惊慌了,心想是不是应该向灌木丛里逃走。
可此时双腿已在微微颤抖,逃跑的动作决不会敏捷。倒是曲膝,趴下,把手放在脑后的动作做得顺理成章。
我于是趴在地上了。就象以前在好莱坞电影里看到过的那样。
我的鼻尖顶着地上的一片落叶。那上面已积了些露水,凉冰冰的。
冰凉的露水令我清醒。我并非罪犯,为何要逃掉呢?
莫非。。。莫非警察得知我在中国楼打黑工的事情了?可这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了,难道也会秋后算账么?
不过,算账又如何呢?遣送我回国么?如果不叫我出机票,那么未尝不可。
我这样趴着,似乎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我听见皮靴与路面敲击的声音了。除此之外,我还闻到一股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
我想象着有支手枪的枪口正指向我的后脑,背后不禁升起一阵凉意。
那警察终于命令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他要求我始终把手放在脑后。我的动作有些惶恐。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
他的面貌同音色一样年轻。他个头不高,身体很结实但丝毫也不显臃肿。他的嘴唇紧紧抿着,手里的枪始终指向我。
他没有戴帽子,一头短发散乱地反射着月光。他一身黑色的警服在夜幕里很有隐蔽的效果,只是腰间宽阔的皮带上有些金属样的东西如他左胸的徽章般在反射着皎洁的月光。
他的制服裤子紧绷着,在小腹下面隐约勒出几条横纹,他迈动腿的时候,那些纹路上下涌动着,有些象月光下湖面微微荡漾的波纹了。
他拧亮另一只手里握的电筒。
手电的光芒很刺眼,我微闭起眼睛,双手仍然老实地放在脑后。
我只穿了一件不很肥的衬衫,和一条有些紧的牛仔裤。我想,他应该不难看出我身上并没有隐藏任何武器。
他于是熄灭了手电,他原本紧张的目光也变得松弛了,不过,他的手枪确仍旧指向我。
我只好继续把双手背在脑后。
他绕到我背后。他的手开始在我身上摸索。
他的动作很仔细,从肩头到腰部,然后继续向下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