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我偶尔的恶作剧,耍耍小性子,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小辈顽皮捣蛋而已。他经常一边抽着烟,眯缝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我胡说八道,上蹿下跳。
说老实话,陈国志能陪我的时间非常有限,一则他有家有老婆有孩子,二则是他的各种活动很多,领导、同事、同乡、球友、酒友、麻将友,三教九流到处都是熟人,他也喜欢这种觥筹交错的生活。曾经我也曾经向他抱怨过,但是后来想想由始至终我就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不是孤家寡人,他喜欢热闹,不喜欢安静,喜欢群体活动,不喜欢独处,精力旺盛的他在屋子里是坐不住的。老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干涉这些本来就属于他的生活。
三十多年来,他都是这样过来的,我有什么能力去改变。
陈悍东曾经对蓝宇说过,如果两个人太熟了反而不好再玩下去了。
有些事情,不能看得太清,也不能过于执着。
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郑板桥说难得糊涂,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是智者的生存之道。
保持一定的距离对于我们来说也许是最好的。
王德成没来之前,我和三个男同事经常有来往的。但是一年过去了,有一个家属过来以后拖儿带女的,一个刚结了婚,连最年轻的一个也有了女朋友,最后还是剩下我一个人落了单。虽然和冯丽丽、欧阳燕、刘雅菲她们的关系也不错,但男女有别在一起总是不那么方便的,每个人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何况深圳是个大都市,到处都充满了诱惑,能做到心静如水是很难的。
因此,我和王德成就顺理成章成了一条藤上蚂蚱,一对难兄难弟。他孤独,我寂寞,谁也离不开谁。
当晚,我们找个了小饭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吃得满嘴流油,非常惬意。
饭饱酒足之后,我抢先到收银台结账,王德成拉着我手说:“干哈呢,不是说好我请的客吗?”
我一把甩掉他的手,付完账然后走出店门:“干哈,一起吃饭我就不可以买单吗?”
“不是…是我叫你出来吃饭的嘛?”他还在喋喋不休。
“哎呀,我说你这个老头儿怎么那么磨叽啊,你挣得多还是我挣得多,你负担重还是我负担重?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可不管他,径直往前走了。
华灯璀璨的街道,到处弥漫着一股肉菜的新香。
我哼着小曲,带着几分醉意,脚步浮浮向前走着。
“今晚吃饭,我是有事跟你说的…”后面传来王德成的声音。
“有事就说,有屁就放,磨磨唧唧干哈呢?”
后面没有声响,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
走到我宿舍楼下足球场的时候,我回过头看着一声不吭的王德成笑嘻嘻地问:“有什么事啊,找到新相好了吗?”
整个足球场黑魆魆的,空无一人,这就是我喜欢这里的原因之一。闹中取静,住户又不多,完全隔开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昏黄的路灯下,看不出王德成的表情。
“我想告诉你,暑假我就回老家了。”他有点气喘。
“回去就回去呗,暑假那么长时间肯定要回去啊!”
“可是…回去以后…就不,不回来了…”他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
这话不亚于一个响雷突然炸起。
“什么…不回来啦…什么意思?”我一把冲到他面前,双手摇着他的肩膀。
在我的逼视下,他渐渐低下了头。
“下个学期,我…不回深圳…上班了。”
我顿时惊呆了:“不回来…”。
好久回不过神来。
脑子里,思绪纷纭。
想起来,我和陈国志在一起的时间远不如和王德成在一起的时间多。我们都是单身寡佬,我的朋友不多,王德成干脆就没有朋友。自从那次发廊事件以后,他再也不敢和那两个保安在一起吹牛了。在我的劝说,下班以后他会在球场上和同事打打球,做做运动,然后回家自己学着做饭吃。晚上看看书,备备课,或者看看电视,虽然日子有些闷,但也过得挺充实。周六日陈国志不能陪我,他也会过来和我一起做饭吃,饭后结伴一起坐着公交车到处游荡。这些日子,虽然没花多少钱,但我们去过深圳的不少地方呢。
经常的耳鬓厮磨,日子有功。
慢慢地,我们之间建立了一种很微妙的关系。那是一种在异地他乡的孤独中寻求温暖的互相依靠。
我习惯了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打嗝放屁,挖鼻孔抠脚丫。喝了点酒就趁着酒意非常粗野地骂娘操蛋,然后慢慢也能坦然地抱着他一起睡觉。
年轻人总是有些任性,有些矫情的。
有时能在一个人的怀里安然睡去,毫无心理负担确实是一件幸事。
我对他有爱的所求,却没有爱的负担,这让我心无芥蒂。
他对于我有一种父辈式的纵容和溺爱,无论我怎么无理取闹,他也就是哈哈两声就过去了。这对自小就缺失父爱的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心灵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