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辰从旅行袋里翻腾出氧立得,拆开两包制剂,倒上水,拉出输气管。
“怎么?不舒服?”我问。
张辰没说话,把鼻塞塞进我鼻孔,原来是给我用的。
“没事,不用。”
“吸会儿,开车脑子清醒。”张辰这会儿又有大哥哥样了。
到了纳赤台吧,雪山出现了。没见过这么近的雪山,走两百米就能到积雪处。路边是流淌着融化了的雪水的河谷。现在看清楚了,雪山山顶上是白皑皑的积雪,雪盖下的山体是青灰色的,再往下是棕色、棕黄色,一直延伸到河谷。要不是浑身无力,真想爬到雪线上去。走下河谷,河水湍急混浊,冰冷刺骨,在强烈的阳光下闪烁着金灿灿的水光。张辰脸色苍白,没有了在家时的水灵劲儿,掐着脑袋看那雪山,我知道他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回到路上,路边立着禁止狩猎的公告牌,什么云豹、雪豹、野驴、野骆驼……,呵呵,看这告示就知道我们已经进入非凡境地了。路边有家饭馆,门口立着牌子——“只此一家!”旁边几个人正剥一头刚宰杀的牦牛,一地殷红的血迹。大牛头立在墙根下,血淋淋的,好像再痛苦地沉思。
“快走吧,太血腥了。”张辰拉我走,不忍看着场面。
坐上驾座,“亲一口。”
张辰应付地亲了一下。
“让我看看弟弟。”
“去,不让。”
“不让呀,那我可把那个牛头买来放车上。”
“你买一个我看看。”
“好,你等着。”我跳下车,一边掏钱包,一边向杀牛的走去。张辰坐车里察看动静。
“师傅,前边能歇车的是哪儿?”我递烟给那几个宰牛的,又帮他们点上。
“西大滩。北京人吧。”
“是呀,这牛头真大,也得要吧。”
“嗨,能剔出几十斤肉呢。”
张辰跑过来,一把拉住我,“干什么,又耍二百五是不是。”他以为我跟人家谈价钱呢。
“那你让不让我看你弟弟?”
宰牛师傅莫名其妙,眼看我被张辰连拉带拽拖走了。
“让不让看。”
“刚才撒尿的时候你不是看见了嘛?”
“就看见半截儿呀。”
把张辰臊得无地自容了。
“你再不走我不理你啦!”
“你不理我,我就把你扔这自己走。”
嘻嘻哈哈,又上路了。
走走停停,一是经常需要休息一下,二来什么都想看看,且行且止,中午才翻过昆仑山口。
“这么走太慢了,吃点布洛芬,一路不停了。”“注意安全,我给你看路。”
可没走多远,张辰就闹肚子,下车去大便。
回来吃了药。还没走半点钟,张辰又去了两回。
看张辰神色不安地下车,我拿了条毛巾和一瓶水也跟了下去。
“你别过来。”张辰提着裤子制止我。
“还躲着我,等你蹲下我再过去,看你怎么办。”我想。
张辰又拉了。估计是高原反应。我走过去看他,他难为情死了。
我蹲他旁边,“宝贝,你老躲我干什么呀?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呀?”
“难为情呗!”
“我一看你就没面子啦?你就差在我面前生孩子了。”
“滚,你才生孩子呢。”
“我小时候上幼儿园,午睡时听见两个阿姨聊天,一个说‘生孩子还不容易,跟拉一泡屎似的’,我回家跟我妈一说,把她乐死了。你这会儿就自当生孩子吧。”
“靠边靠边,我拉完了。”张辰擦屁股。
“我看生一什么‘孩子’。”
张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提裤要走,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等等,蹲下。”我说。“冲下再走。”
“干嘛?”
“拉好几回了,不冲洗一下,一会儿坐时间长了,屁股该腌了。”
张辰明白了,又感激又难为情,那样别提多可爱了。乖乖地又蹲下了。我从后面给他冲水,又递毛巾让他擦干。张辰站起来系好裤子,抱着我亲亲地亲了一下,“方,你真好。王雨桐都没你心细。”
下午三点左右,好像快到不冻泉的时候,发生意外了。前面发生交通事故,我们被挡住去路了。下车一看,一辆大货车刮翻了一辆军车,二十几个战士被翻到路基下,七八个受伤的,其中两个最重:一个小腿开放性骨折,折断的骨头露在外面,一个头上皮肉裂开,露出头骨。带队的急得的直哭。一个少尉见我们有车,拦住请求,“同志能借你们车用一下吗,伤员需要紧急送往格尔木。”
我一盘算,他们和我们方向正相反,可人命关天呀,又都是军人,不假思索同意了。惊魂未定的战士们投来感激的目光,七手八脚把我们的行李卸下来,把重伤号往车上抬。我想跟张辰合计下一步怎么办,回头一看,张辰脸色发青,嘴唇灰白,正呕吐呢。吓着了。
少尉过来和我商量,由他们派司机送人,让我们在这等着。我一看车太小,也只能那样。一个老兵看来驾驶经验比较丰富,手脚灵活地掉转了车头。我赶上去对陪送的战士交待,那个断腿的战士,要半小时松开一下止血带子。小战士抱着他的战友点头答应,车一阵风似地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