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憨子所说,这是隐含了我的名字在里,但这也恰恰是我最无法理解的事情,他为什么要把我的名字留在自己身上?
他双手托腮趴在炕上,那张俊俏的小脸写满了稚气,但我不得不承认,他已经16岁了,是个情窦初开的年纪。
情?他对谁用情?对我?不可能!我们是兄弟,我是他哥哥,他是我弟弟,他不该对我用情,更何况咱们家有我一个“苍蝇”就够了,我坚决不允许憨子变成和我一样,再说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这么过下去,等我攒够了钱就给憨子娶个媳妇,然后自己也找个女人结婚生子,过正常人的日子。眼下憨子还小,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误入歧途,如果有他真要当“苍蝇”那……那我宁可打折他的腿!
正在我心烦意乱之际,憨子忽然呢喃的对我说:“哥,你真好看!”
这句话说得声音不大,对我来说却如五雷轰顶,我把手里的衣服一下子砸在水盆里,水花四溅,吓了憨子一跳。
“你放的是什么屁!我好看不好看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来说吗?你还是好好把你的事情想一想吧!你也不小了,叫你念书你不念,叫你当兵你不当,你打算这么混到什么时候?看你外表机灵,其实就是个草包笨蛋,要是大有叔还活着看他不打死你就算你命大!”
也不知道我的火气是从何而来,憨子愣愣的看着我,像是要哭,又像是要发脾气,可最终他既没有流泪,也没有发火,他把目光从我的脸上挪开,淡淡地说:“我知道错了。”
这不是一种认错的语气,倒像是种大彻大悟之后的感慨。我被他的态度再次激怒,瞪着眼睛说:“你知道错了?你会知道你错了?从小到大我都惯着你,宠着你,什么事情都依着你,我为了啥?不就是为了将来你能有出息吗?可你呢,整天在外面鬼混,和一帮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夜不归宿,喝酒打架,还有什么事儿你不敢干?好的你不学,学人家纹身,你看看外面描龙画虎的都是些什么人?有没有一个是正经人?你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往后谁还能管得了你?”我越说越激动,还想继续往下说,可憨子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翻身坐起,他双眼凶光毕露,牙齿咯咯作响,鼻孔一张一合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你攥拳头干什么?”我也瞪起了眼睛,厉声呵斥“想动手吗?啊?我知道,你翅膀硬了,现在左邻右舍哪家的孩子没被你打过?谁见了你不是绕着走?你不嫌丢人,我还替你害臊呢!来,来,来,我倒要看看你的拳头有多硬!”
憨子的胸脯大幅度的起伏不定,一双月牙似的笑眼此时眼角都快被他瞪裂,我毫不避讳,用轻蔑的目光与他对视。
时间就在我们目光想接的地方凝固,我怀疑当时要是有人用打火机在我们中间点火,估计连房顶都会被炸飞。
憨子额头青筋暴露,肩膀手臂的每一寸肌肉都跟随这脉搏一起跳动,一秒,两秒,三秒……在沉默了三十秒之后,憨子紧绷的神经终于逐渐松弛下来,他慢慢松开紧握的双拳,掌心点点血红是因为指甲嵌入皮肉后造成的……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憨子的嘴角忽然扬起了一道冷冷的弧线,浅浅的一笑仿佛隐藏了数不清的悲哀与绝望。
他找过背心套在身上,看也没多看我一眼,冷冷的说:“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也不会忘记你今天和我说的话。”
“你……”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倒是格外的平静,说:“哥,你别说了,你说的我都懂,我不是小孩子了!”
同样是叫我“哥”,但没有了撒娇耍赖的孩子气,只有近乎于疏远的礼貌,和应付了事的敷衍。
我究竟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憨子会变成这样?我的那个爱说爱笑,爱玩爱闹的憨子哪去了?
我的心里一阵心酸,我下意识的觉得憨子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连撒尿都得我陪他去厕所的小孩子,他已经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从前的日子已经永远的成为过去,那个大手牵小手的时光一去不复返……我的心好痛,就像做了一场春梦,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已经烟消云散。
倒地是他错了,还是我错了?憨子长成了大人我该高兴,可为什么我会莫名其妙的心痛?
那一夜我久久难眠,憨子呼吸匀称,似乎并没有和平常不一样,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他第一次没有踢被子,竟然保持一个睡姿动也没动过。
东方泛白,我渐渐睡去,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憨子已经不在家中,他睡觉的位置体温犹存,但被子已经被他平整的叠好,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门去了。
这大概是憨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叠被吧?看着那整整齐齐的被子我心里莫名其妙的一阵心酸,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证明他已经不需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