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瘦男人睡在炕头,萍姨睡在他身边,两个人盖一床被子,我就和那个小男孩睡在一起。
我摸黑爬进被窝,觉得冰冷潮湿,身边的小孩子蜷缩成一团,把头深埋在被子里面,似乎已经再次睡着。我感觉到他身子冰冷柔软,睡梦中他也感觉到到了我的存在,不自觉的把头向我的怀里乱蹭,我替他掩了掩被子,任他在我的怀里轻轻睡去。
深夜时我在萍姨的呻吟声中朦胧醒来。因为以前我在家的时候是和叔叔的女儿,我的小表妹住在一个炕上,所以我并不了解黑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萍姨?”我梦呓般的轻声呼唤。
“啊……啊?什么事?”萍姨调整了声音,显得尽量冷静。
“这孩子尿炕了!”我掀开被窝,一股腥臊之气瞬间飘散开来。
“妈的!小王八羔子又他妈的尿炕!”男人愤怒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说话的同时他已经从炕上跳到了地上,从被窝里一把拉起那熟睡中的小男孩,照着屁股啪啪的打了两巴掌,毫无预兆的巴掌显然把那孩子吓着了,他咧开嘴哇哇的大哭起来,萍姨立刻把孩子抢过去抱在怀里,说:“小孩子哪有不尿炕的,你的炕这么冷,明天晒一晒就行了呗,你打他干啥!”
借着窗外朦胧的月色,我依稀看见那男人赤条条的身体。
他不再吭声,一个人把沉重的褥子翻了一面,并且把被那小孩尿过的地方换到了他和萍姨睡觉的一边,最后闷闷的说:“睡觉吧,天都快亮了。”
在萍姨怀里的那小孩已经止住了哭声,被萍姨再次安排在我的身边,他抽泣着,像受了惊吓的小狗再次依偎进我的怀里。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那小子常常尿炕,不过我不再会半夜吵醒大人,而是悄悄的把被子垫在他身体下面,我们俩就裹着半铺棉被紧紧的睡在一起……
别动我小弟(02)
2
瘦男人叫乔大有,普通木匠工人,为了给死去的妻子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可天不遂人愿,妻子去世留下六岁男孩,名叫乔阳,小名憨子。
“憨子,这是你哥,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大有叔指着我对小憨子说。
他睁大了眼睛望着我,似乎在思考“哥”这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平子,你带弟弟去买糖吃,我和你萍姨把家收拾收拾。”大有叔递给我一张皱皱巴巴的五角钱人民币。
萍姨给小憨子穿上唐绒布的棉袄,我拉着他出门。大年初一,街头上不少人家的小孩子已经四处玩耍,耳边不时传来鞭炮的“啪、啪”声。半大小子们拿着一支琵琶香,将拆开的小鞭点燃,然后抛向空中。印象中那种鞭炮声音并不很大,就像是赶车人甩出的马鞭声,可对于一个只有六岁大的小憨子来说这种声音已经让他有些胆怯了,更何况那些讨厌的小鬼故意将小鞭丟在他的附近,嘴里还不停的起哄:“肺痨鬼的小崽子,炸死他,炸死他!”
有人带头,就有人响应。一时之间四五个孩子向我们丢来点燃的鞭炮,小憨子急忙把头扎在我的衣服里,虽然战战兢兢的发抖,却没有流泪。
这群孩子普遍年龄都比我小,唯独带头的身高差不多和我一般大,他穿着一件崭新的天蓝色棉袄,戴着一顶大耳朵棉帽子,手上是厚厚的两指手套。黑色呢子裤,黑色千层底棉鞋。就是他带头向憨子扔鞭炮的,我看他傲慢无礼的表情就生气,加上他一身新衣服,更加让我有一种想亲手毁掉他的感觉!
我脱下毛线手套,光着手抓起地上的一把黑乎乎的积雪,还有意在里面夹了一个小石子,用双手团实,抡起胳膊“嗖”的一声向那小子打了过去。他正自得意忘形之际,没料到一发雪疙瘩正打在他的鼻梁上,疼得他哇哇大叫,跟着就向我扑了过来。
我一身粗衣麻布,和他扭打在地上,其他小孩在旁边喝彩加油,憨子起初呆呆的望着我们,而后转身就往家里跑。
可是他年纪小,再加上他家比较远,所以等大有叔赶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被那小子的妈妈分开。
“你是哪里来的野孩子?怎么下手这么黑?你看看,这儿都被你打出血了!”
“我的手还破了呢!”我大声对她嚷嚷。
“你手破了是打人打的,你活该!你快说,你是谁家的?叫你爸你妈来!”
“我没爸没妈!”我倔强的回答!
“没爸没妈?真是个混蛋……”
还没等她骂完,就有其他小孩子说:“他是和肺痨鬼的小崽子在一起的!”
“你是乔哑巴家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他儿子没有礼貌,连他娘也是个泼妇!
我刚想回话,此时大有叔和小憨子赶来。
“王大嫂,这是俺家的孩子。”大有叔慢吞吞的说。
“你来的正好,你看看你家这野小子把咱家喜庆给打的!这要是留下疤来可怎么办?”
“是他先用小鞭炸憨子的!他还骂憨子是‘肺痨鬼的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