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了，喝多了。这次是许亮喝多了。他在路上就吐了，牢牢抱着他，拍他的背。扶着踉跄的他走路，路过草坪，他死活不肯走。问他怎么了，他只会小声地说：“马上就毕业了，马上就毕业了。”是啊，马上就要毕业了。谁能阻止大四的到来，谁能拒绝长大，谁能真的毫不在乎？
第二天晚上，寝室吃饭。涛哥问我们：“还行不行？”除了许亮，一人上去揍了他一顿。
在东方红，就我们六个人，坐下，喝酒。
提起大一入学的时候，就像开头讲的那样，郑昊说我：“和哥，你当时就是装B！”许亮也附和：“对，你当时确实有点装B！”胳膊肘往外拐，记一笔！说起涛哥裸睡，露出黑色的大鸟，郑昊和成衍偷偷地拨弄着：“操！长了一寸！”说起郑昊穿着一条内裤，边抠左脚边打DOTA。说起成衍大四追女生，别人回过头来问他：“你大一的吧？”说起赵云兴冲冲地帮不认识的“学妹”提行李，结果发现人家是院长的博士。想说许亮身上的事情呢，突然发现有点困难。他竟然没落什么把柄在兄弟们手中。
毕业了，要走了。说着彼此之间的糗事，一杯一杯的酒就此喝下，人越醉、心越醉。
涛哥和许亮说着什么，挥动着手，很激动。眼神朦胧地看着，耳边，郑昊喋不休地告诉我：“和哥，你还记得吗？大一你带熏鱼，把最大的那块分给我了。”是吗？真对不住他，我还偷偷藏了一块给许亮。成衍和赵云在划拳，大呼小叫，像两个疯子。曾经见毕业的学长扔酒瓶、嚎啕大哭，还冲着他们喊：“让不让人睡觉了？”现在才明白，他们的疯狂，是因为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是因为对大学的舍不得。
从饭店到寝室的过程已经不记得。只记得躺在床上，我们大声唱歌，有人哭有人笑，郑昊喊我：“和哥，你到北京不要忘了我！”成衍喊：“涛哥，广州要是不好我就去上海找你去！”四年的时间，这些模模糊糊的依赖，就要结束了。
许亮响亮地喊了一声：“张志和！”他第一个打起呼噜来。
大学最后一天，就此画上句号。
第四十二章 再见，湖南
上午先后送别涛哥、成衍和赵云。我真恨送别。
拥抱着涛哥，他不忘提醒我：“他要走，你别拦。”心里一颤，哽咽着喊了一声“涛哥”。四年了，这么发自内心的呼喊，已是最后一次。他拥抱郑昊，拥抱许亮，抹着眼睛上了车，不停冲我们挥手。
成衍一开始还和我们笑嘻嘻地，出租车一过来，突然就红了眼睛，许亮拍拍他：“广州还没出中国呢。”我抱抱赵云：“天大近，十一咱们再见面。”
车开走了，剩下香樟树在摇曳。剩下我们仨站在树下。六月的校园，送走了他的三个孩子。
下午，我和许亮、郑昊一起坐车去长沙。在校门口，看到三三两两相互告别的学子拥抱、挥手、哭泣，经过几个女生，压抑的哭声让我们都红了眼睛。亲爱的母校，我们曾自以为是，曾闯下大祸，曾虚度年华。在这最后的别离的时刻，让我拥抱一下你吧，补偿我的过错，也留给你我四年的记忆，四年的青春，四年的自己。
坐在6路车上，一切渐渐远去，我们仨什么都没说，只是望向窗外，直到最高的水塔，消失在视线里。
一路风景依旧。这座城市，生活在自己的节奏里。缓慢地，也是从容的。我们渴望变化，但却不知道，变化或许也有它的局限。
在长沙火车站抬起头来，红色的“长沙”两个字最后一次出现在视线里。郑昊非要把我们送上车。落座了，我和许亮隔着窗户，跟他用手比划。这个活泼的家伙，做了好几个鬼脸。
感受到轻微的震动，火车就要开动了。他的脸色霎时变了，跟着火车跑，挥着手，突然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眼泪霎时涌出眼眶，狠狠地抓着许亮的肩膀，才发现他的身体也在颤抖。再见了，郑昊。我的兄弟，我们将来一定会再见！
一言不发地望向窗外。四年后，终于要再次回到北方。
难以说出的再见，难以挥手的告别，难以面对的泪眼，难以离别的兄弟。
一只手轻轻拍着我：“咱们还会再见的。”
再见了，四年的青春。再见了，这片美丽的土地。
再见，湖南。
(全文完)
(暂无评分)
Load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