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像是吧。”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们家小珺也不着急。他不着急,家里人都替他急。”
“那你有对象了没有?”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有些犹豫:“算是,有吧。”
“有了好,有了好,有对象了,就离结婚不远了。我们家小珺三十了,连对象都没有哪,我老是跟他爸说,孩子自己不找,你们做父母的就该多操点儿心,多托人给他介绍介绍。”在我的家里,我快三十了还没结婚这事儿已经属于一道大难题了。
“今天你爸打电话过来,不是说给你介绍了一个嘛?说那姑娘长得好,家里条件也好,你相得怎么样?”
听到这话,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一副惊讶的样子,转而怒目相视,带点威胁的意思。
相亲这事儿本来不打算让他知道,没想到这么快传到了老家,奶奶随口就给透露了出来。我没有接话,反而他上赶着追问:“相得怎么样呀?这么好的姑娘,你得主动点儿,小心被别人抢了。”
“去!”我使劲儿踢了下他的腿,好让他闭嘴。
爷爷煮好了面,端着碗筷进屋,催促我们赶紧吃。两碗清汤面,各加一个荷包蛋。这是我小时候,饿了,生病了,所能吃到的最朴素也是最豪华的家常“大餐”。他不吃蛋,夹到我的碗里。这一举动显得有点儿过于亲密,我特意看了看爷爷,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你们是同学,在一块儿上班?”
“不是同学,是同事,是在一块儿上班。”
“那你们上班都是做些啥,一个月能挣多少钱?”这个问题,他们都问了八百遍了。
“上班就是做一些网络方面的工作。”我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网络?就是电脑啥的呗?”
“是。”
“咱也不懂,不知道那是干啥的。”
…
吃完饭,陪着二老在炕上坐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他们反复问着老三样的问题,我也只好一再重复答案。过了一会儿,我说:“我们去外面转转吧,看看有没有星星。”说完,就拉着他往外走。
“那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屋里坐吧,外头冷”,奶奶不解地唠叨着。
山里的夜格外静,院子里,只有窗户透出来的一束光。光束中,一棵老柿子树在秋风中慵懒地摇曳。树上的柿子熟透了,像一盏盏红红的灯笼,高高挂着。抬头看天空,秋天的夜空显得格外高远,深蓝的天空中繁星满满,清冽的银河悬于头顶,像一条精致的绦带。
“没想到,真的有星星。”他仰着头,惊喜万分。
“没骗你吧。”
“没,挺漂亮的。”
俩个人仰头望了半天。
“我小时候,一到夏天就跑去房顶上睡觉,躺在房顶上,能看一晚上星星。如果是夏天,还能看到很多流星,不知道为什么,秋天的流星好像比夏天少。”我极力推销着家乡的星空,好像它是属于我的私人财产一般。
“那我们去屋顶上看?”他突发提议。
“好哇。”
这个提议让我兴奋,已经很多年没有上过屋顶,突然想再像少年一般,爬到高处,仰望苍穹。
“天黑了,别上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也跟着出来了,背手站在屋门口,向外巴望,估计他也好奇我们这两个年轻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吧。
“没事儿,您进屋去,我们上去看看,一会儿就下来。”
顺着梯子爬到房顶,如履平地般轻松。没有了灯光,房顶上更显黑暗,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到他脸部的轮廓。他在屋顶转了一圈,深吸几口气。
“这儿的空气可真够新鲜的。”
“嗯,毕竟在山里。”
“你就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
“算是,一直到我小学毕业,都在这儿。”
“挺好的,这儿特安逸。”
“在城里待久了,过来玩儿两天,觉得还成,长期待着,会很无聊的。”
“主要看跟谁在一起。”
“跟谁在一起,久了,都会腻。”
他想了下,回答说:“的确。”我就知道,对于这个问题,我们有着惊人的一致见解。我再一次确认,他和我,我和他,我们其实是一类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才没有什么感情信仰,唯一相信的是一时的感觉,只有一时的感觉是最真实的。
黑暗就像一个罩子,罩住我和他,除了苍天大地,这个世界里就再没有别的人。在这静谧的罩子里,人内心所隐藏的渴望也在一点儿一点儿不受控地滋长。我想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当他转过身来,深切地问“这几天,你过得好吗”时,我其实已经难以自持地想要跟他亲热一番了。
“还行”,我还是故作冷静。
“我挺想你的。”
“哦。”
“你说,这山里有没有狼啊?”
“哪来的狼,早好多年前就没有了。”
“其实狼这动物,我挺喜欢的,狡诈又有耐性,能攻,也能忍。”
“不是吧,你居然会喜欢狼,不觉得太凶残了吗。还是狗好哇,该凶猛的时候凶猛,又有温顺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