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坐在地上,脚边稀碎的吉他像一具死婴,它再也不会发出清脆的声响,所有的争执和憎恨大概也一起碎了,没有人再抱怨什么,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流着。他也已经泣不成声。
恍惚中,听到有人来敲门,敲了很久。我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走过去开门,是赵曦。
“他是不是来你这儿了?我电话里劝了他半天,没拉住。”
他急匆匆地挤进屋里,走过去抱住L,低声安慰着他。L肆意发泄了一通,整个人像漏了气的气球,摊在赵曦的肩膀上。
“不是说好了都过去了吗,你怎么还纠结。”
“算了吧,这种人,不值得你这样。”
“咱们走吧,我送你回去。”
……
劝了几久,L终于点头答应跟着赵曦走。临出门时,他扭头对我说:“关圣,这是最后一次来找你,从今天起,我会在心里,像你抛弃我一样抛弃你,在我这儿着,你什么都不是了。”他语气冷静极了,这一次,毁了我的生活,他也就真的死心了吧。
屋子里又恢复了坟墓一样的静寂,我望着他的屋门,感觉自己像被打下了十八层地狱,而他的那扇门就是天堂,我与他隔了很远,似乎永远都不能再有联系。像个孤魂野鬼一样默默走到他的门口,好让我与他之间的距离能够尽可能接近一些。
脑子里循环闪现着他问我“是不是同性恋”时那副认真的表情以及L说出“他是同性恋”时尖锐无比的声音。之前的担忧这么快就兑现了,感觉自己的脸被什么东西不停抽打着。
我就在他门口站着,留意着他屋里的动静,什么都听不到,猜不出他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不知道过了今天他是不是还能再跟我说话。
不晓得站了多久,他突然打开了屋门。
站在我的对面,他好像比平时高大了很多,气势逼人。他酝酿了片刻,然后冷冷地说:“我不讨厌同性恋,别人的生活跟我没有关系,但是我不是,我喜欢女人。”
我就这样被掰弯了——韩文珺(十六)
关上屋门,吉他与地板猛烈撞击的巨响从背后袭来,伴随着他的嘶吼,歇斯底里的发泄令人感到窒息,也让我从长时间的混沌中醒过来。
其实早就应该知道他是同性恋,这并不难看出来,只是每当有所怀疑的时候,都会在潜意识里让自己回避,不去往那方面想。因为已经被他深深吸引,且对与他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多少有些享受,只有在他是个“正常”男人的情况下,才能跟他随意打闹,再亲近的举动也都是正常的;一旦确定他是个同性恋,哪怕再怎样保持距离,都难免会有不正常的意味。
很多事儿在脑子里快速回放,想起他刚回来的那个晚上,和他的重重一抱,那种胸口悸动的感觉仍有余味。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已经发觉,他对我来说,像烟像酒,不能毫无节制,没有了,却一定会想会需要。如果他是同性恋,那我算什么?在想着他的样子满足自己的时候,我是不是也是同性恋,是不是也喜欢他?我不是!我也不能喜欢他,我大概只是孤单久了,只是在心里试探着寻找些刺激罢了。他还太年轻,还可以肆意取用青春,做出再出格的事儿也都还有机会修正,他又拥有那么好的外貌和未被生活强bao过的自信与骄傲,这样一个大男孩儿,想必不论男女是个人都难以抗拒。他爱女人或爱男人,被女人爱或被男人爱,那都是理所应当的事儿。我是什么?我没有他那么多“理所应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偶尔会有龌龊想法,只敢借由本能隐秘幻想的普通人,一个最终会结婚生子、平凡度日的普通人,我有什么资格去搞同性恋?
打开屋门,他光脚站在门口,身上裹着的浴巾摇摇欲坠,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紧张与焦灼。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我抢了先:“我不讨厌同性恋,你的生活跟我没关系,但我不是,我喜欢女人。”这话简单直白,又足够生猛,足够消解他预备说出来的一切语言,以至于让他哑口失声。
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在想着该如何处理这个事情,最终下定决心要趁早搬出去。天快亮的时候,好不容易睡过去了,又在梦里看见他,仍然在大笑着,阳光洒脱,可这灿烂的样子却让人在梦里感到呼吸困难,难过到醒过来。再睡过去,又梦见他。一直到中午十二点,才爬起来。
客厅里仍然狼藉一片,他坐在沙发上吸烟,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烟味。见我出来,他熄了烟头,站起身。我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脸上的胡茬也长了出来,颓废的样子活像一具死尸。
“你起了”,他声音沙哑。
“嗯。”我走到饮水机旁边接水,声音在喉咙里闷着,似答非答。
“对不起,昨天的事儿,不该把你扯进来”,他一字一顿,十分郑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