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去?老爷子病成这样,俩妹妹还上学。等你开学一走,这院儿里就是有个力气活都没人干。』辉子边说,眼睛边看着过往的车辆,接着道:『再说那生意要是丢了也怪可惜的。』『……』沉默了一阵。辉子只顾喝酒。
『你不会就改改?』我突然说出这样一句。实际上我更想说:你应该和小威分手。
辉子沉吟半晌:『这跟别的真不一样!』他看着我回答:『其实我在局子里就知道这事儿,后来还跟不少人玩过,也没特上瘾……』『……等碰到小威就怎么也改不了这毛病了。』辉子说着,用牙咬开另一瓶酒的盖子,并喝了一口:『这些话我也就跟你说,但凡跟第二个人我都没承认过。这事儿比他妈杀个人都恶心,杀人大不了陪条命,谁也不敢瞧不起你。』辉子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酒瓶。
『你在监狱里认识小威的?』我问
『小威可没进去过!我差不多三年前认识他,他还上中学呢。』『他现在在家待着?』我言外之意是小威一定被辉子保养。
『没有,他在毛纺厂,染毛线。那活苦着呢,我让他出来跟我干,他就是不肯。这孩子倍儿轴!心也特实。』辉子说着笑了,微微的,却是个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我还从没见过他笑得这么甜,帅极了。『我第一次见小威就觉得他眼熟,你说他像谁?』辉子又问。
『谁?』
『象你呀!就是你眼睛没他大。』他还是那样的笑。
『我可没他长得漂亮,也没他心实。』我开始愤怒于他的笑。
『嗨,他怎么能跟你比!』
『怎么不能比?!』
『他是什么呀!你是谁呀!』辉子说这话时表情还挺严肃。
『……』辉子大概是褒奖我比小威高尚,我他妈的烦透了这点。
『那你想好不改了?你爸能饶了你吗?』我又问。
辉子不笑了,又看着我:『我别的都能改,就这个不改了!再说我要改,小威怎么办?是我给他带坏的,他对我是真铁!』『哼』我轻轻冷笑:『小威也够幸福的。』
『怎么着,你眼红啊?』他说着又笑,可不是幸福的,是种调逗。辉子第一次这样对我。
『对呀!天天盼着你也把我教坏。』
『你丫的……』辉子又用手和撸我的头发,每次我们说高兴时他都这样。
『你教我做一次吧!』我凝视辉子哥的眼睛,突然说。我想那时我已经疯了,象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在做最后的挣扎。
辉子果然愣住了,过了半晌才说:『你丫别不学好!』他皱着眉头瞪我。
『……』我不语,只是脉脉含情地看他。
辉子被我看得有些迷惑,他眯起眼睛说:『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可别自己遭遢自己!』『哈!』我突然狂笑:『逗你玩呢!瞧给你丫吓的!』我笑得不能自持,笑得弯下腰,笑得眼泪直往外流,止也止不住……辉子就象一个忠实的看门人,守卫着那扇道德大门,生怕『圣洁的天使』失足。而我的自尊使我也不能向他承认自己原本就是一个『邪恶的魔鬼』。
七
大三一开学,我便迷上了两件高雅的事,一是写诗,一是围棋。学习围棋不碍乎就是潜心钻研棋谱,和有同好儿的哥们孜孜不倦地对弈。对于写诗,我投入了更高的热情。我跑到图书馆将古今中外所有的爱情诗集通通借来,照猫画虎,挑灯夜战,当然我挑的是手电筒,没过几天,竟然可以出口成章,并在校刊上小有发表。
其实刊登出的那些诗都是烂作,真正好的作品是在写给辉子哥的一封封从没寄出去的信中。我在信里用优美的语句、文雅的修辞和饱满的激情表白了自己对辉子的爱慕,甚至对他身体的向往,以及对小威的怨恨。写完后,我将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在信封里,然后把它撕得粉碎。那年我二十岁,即使十几年后的今天,三十岁的我还是不能肯定自己会不会将那些信寄给辉子哥,但有一点我确信,今天无论我爱上了哪个帅哥,也不会自虐般地去写那些无聊的信。
鉴于我有太多的爱好,且又如此高雅,我的书本们对我十分不满,所以那学期期末,我有三门功课开了红灯。按照我们学校的学籍管理制度,我下个学期只要再有一门不及格就自动降级,不给补考机会,并失去学位。对这样的前景我脸都绿了,于是我披红带绿地回到了北京。
那年,北京的鞭炮生意很火,大街小巷到处是炮摊儿。以辉子的聪明是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他在离德外不远的居民区支起个摊子,白天忙著在他的服装店进货、销售,晚上小威陪着他黑买鞭炮。我并不想关心辉子干什么,只是偶尔傍晚出去闲逛时,会看到辉子和小威穿着军大衣,哆哆嗦嗦地站在寒风里。忙的时候,他们一个给顾客拿货,一个收钱,配合得相当默契。没人时,二人在风中说笑,甚至相互搓手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