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眼泪的滋味还是咸的。好久没有尝过了,现在,那几夜却夜夜咀嚼个中的苦辣酸甜。曾经翻看过《白蛇传》的各种本子,记得田汉先生改变的京剧版里,在《断桥》一折有这么一句,很能表达我当时的情形:
“妻盼你回家你不见,哪一夜不等你到五更天。
可怜我泪撒枕前都湿遍,可怜我鸳鸯梦醒只把愁添。”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续。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一曲奏罢,心情略微释然,压力不在那么大了,管未离口继续第二支曲子《妆台秋思》。这支曲子借昭君出塞怀念故国,抒发一种哀怨凄楚的情怀。当昭君初至塞上、临流梳妆顾影自怜,不禁引起淡淡乡愁。随后一支接着一支曲子吹吧,漫无目的,什么《明月千里寄相思》,什么《天涯歌》,什么《二泉映月》都来了,最后接连把那“红楼十二曲”一支接一地吹着,双眼微闭,任由手指在箫管上飞动,越吹心越静,脑袋里什么都没有了,那些戾气那些怨气统统一扫而光,甚至连后面吹起了曲调略微欢悦的《晴雯曲》都觉得无所谓了。
(这段虽然写实,却又卖弄之嫌啊,呵呵。)
终于吹的累了,站的也累了,睁开眼睛准备转身的时候,活生生地吓我一跳,原来王林静静地坐在那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不知是月光浸润了他的眼睛,还是他的眼睛送来了月光。也不知道他是几时来的。
王林微笑着仰着头,冲我说道:你吹得真好听,你吹得真的很美。
我冲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心里却又笼来一层薄纱:如果是张箫,他绝对不会仅仅用这两个质朴到不能再质朴的词汇来形容。起码他会跟着背诵那首《秋窗风雨夕》。
哎,算了,别这么挑剔了,回去吧。
115
经过那晚的自我调适,第二天本来应该心情挺好的。怎奈我在打热水的时候还是走神了,盯着那热腾腾的水流,脑袋里一片空白,居然忘却了下面的暖水瓶已经满了,当后面的王林提醒我时,我才发现那热水哗哗地往外溢,赶紧去拧阀门的时候,手便被那股子蒸腾起来的热气薅得生疼,本能地一甩手,这可倒好,不仅阀门没有拧住,还把暖瓶顺带倒了,汩汩的热水就那样浇到了我的腿上,脚上,还有用来挡水瓶的手臂上。
不用问,我的确被烫伤了,借用李君的话说就是:哇哦,活脱脱的烤乳猪嘛,粉扑扑的。
哎,你能拿这样的人有什么办法呢?
这里得补一句,王丹妮和李君考研成功,同样进京了,他俩都考进了学院路上的另一所高校,身边有他俩在,我也不会觉得那么孤单,呵呵。
当时,我隐约看到王林眼睛里有泪花,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眼睛的确比较湿润。看到他那样子我却想笑,王林一边着急忙慌地要把我送医院,一边在那里磨叨什么,好像是在责怪自己为啥不去关那个阀门。当他看到我居然没有丝毫的眼泪,更没有喊疼的时候,诧异地问我:你是不是被烫傻了啊,怎么不叫疼啊?
我嘴上说:大老爷们的,哪有那么娇气啊。其实心里想啊:哎,要是真能烫傻倒好了。
后来王丹妮分析说:你的心疼已经把你彻底麻木了,哎!
陈曦说的更直白:我见识到了什么是哀莫大于心死。
是王林背着我去的医院,到了医院,居然已经掉了一层皮,露出了粉红的嫩肉,看着还挺恶心的。医生给我处理时,还真一点不觉得疼,更没有嘶哑咧嘴,号天哭地,医生诧异地说:你还真是个英雄人物啊,呵呵。
可是当张箫一进医务室的时候,我的眼泪闸门却像溃堤一样,一泻千里。委屈吧,应该是委屈吧。抑或是他的出现把我的心刺激活了,把我的神经刺激活了,我知道疼了。我坐在医务室的床上,搂住张箫的腰,脑袋贴在他的胸口,默默地抽泣,身体居然还一抽一抽的,肩膀还一耸一耸的,张箫看着我那被包裹着的腿、脚还有胳膊,眼睛也红红的了。
那个场景我已经忽略了王林的存在,以为他跟医生去取药了呢。事实上,他的确是去取药了,只不过他在门口应该看到我抱着张箫的那一幕了,无意间看到了王林脸上的细微变化,好像笑容僵持了一下,然后便是尴尬的笑容,再然后才又回复了起初的笑容。
”
我想和张箫解释什么,他却用手指轻轻地挡住了我的嘴,然后摇摇头,示意我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