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雷实在学得太象,陈可笑得泪眼朦胧,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陈可其实是个爱笑的孩子,但他甚至都想不起来上一次这么痛快地大笑是在什么时候。绝大多数的时间,他的笑声只能在他自己的心里听见。
下午两个人都有课,于雷说在图书馆还有东西要收拾,陈可便独自回宿舍去了,一路上还不断想着这一个上午的趣事。
陈可回到宿舍,张树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头扒拉手里的饭。
“吃过了么?”张树问。
陈可恩了一声。
“刚才徐颖姐找你,你给她回个电话吧。”张树已经加入了院团委,徐颖似乎是他的直接领导。
“我不知道她电话啊?”陈可说。
张树有些诧异,翻出自己的电话本,把号码抄给他。
陈可照着号码拨了过去。
徐颖说已经帮他开好了教室借用条,本周内下午4点到7点他都可以自由使用院里活动中心的钢琴。
陈可谢过了徐颖,并且约好下了课去找她拿。
陈可在张树身边坐下,把上午的笑话也跟他说了一遍。
张树笑得很开心,但陈可总觉得他比起于雷似乎少了些什么——或许是一些眼神的交流,或许……是一些深处的共鸣。
下午的课是高等数学,讲课的是一个女老师,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吐字一清二楚,陈可非常喜欢她的课。高数是经济研究的基础,也是考研的公共课之一,大家都不敢怠慢。但由于前面几节课都是高中里学过的知识,听起来还是比较轻松的,女老师也在课上穿插了几个关于数学系的笑话,把大家逗得直乐。
下了课,陈可到女生宿舍找徐颖拿了借用条,上面盖了院团委的章。
拿着它,陈可很顺利地进入了管理学院的活动中心。
光华管理学院是全校最阔的学院,只有它拥有独立的豪华教学楼,而其它院的学生只能挤在三个好坏参差不齐的公共教室楼里上课。当然,它的学生活动中心也是全校最好的,洁白的墙壁,光滑的地砖,整齐舒适的桌椅都标志着该院学生身份的不一般——光华的目标是”打造未来中国的商界领袖”.在中心的西北角放着一架黑色的钢琴。
陈可轻轻地扶起琴盖,站在琴的前面,看了良久,然后随意按了一个和弦。钢琴的响度十分完美,音色毫不粘滞,既明且亮。
从这里弹下去就是DO.陈可对自己说。
钢琴发出了大调式通常的结束音。
陈可在琴椅上坐下,漫无目的地弹起了一支舒缓的小调。
外婆……
外婆死了以后,陈可弹琴的次数就不如以前多了。
外婆是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钢琴老师。
外婆很慈祥,但也很严厉。陈可还记得她让自己一遍一遍地练习指法,无论陈可怎么撒娇、胡闹,也决不松口,直到自己的力度和速度都达到了外婆的要求。
外婆最喜欢肖邦的幻想即兴曲,陈可小时侯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象外婆一样流水般地把这首曲子演奏出来。
后来外婆病了。当年不让须眉的才女变得连自己的儿女都认不出来,笑啊闹啊象个三岁的孩子。他们把她送进了养老院。陈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没有出来。
外婆什么事也不记得了,那些她亲自教过陈可的东西,也随着她辉煌的过去,幻灭在养老院外头晾着的尿布里。
可每次当她一见到陈可,就死死地抓住他,要给他做好吃的,然后把上次陈可给她带来的、她偷偷藏起来的饼干、蛋糕拿出来,看着陈可一口一口地吃下去。陈可吃的是食物,咽下去的是泪水。
逢年过节,周六周日。只要是外婆回来的时候,陈可就坐在琴前面,弹幻想即兴曲,弹爱之梦,弹月光,一首一首地弹,弹完了就从头再弹一遍。他不能出错,也不能弹一些滥竽充数的电影插曲,他知道外婆在听着,她什么都懂。所以他比任何时候都拼命地练——往往是踩着持音器,在清晨和夜里。
在四年又三个月后,这样的日子永远地结束了。
留下了外婆的一张遗照,和外孙的一手好琴。
不知道她在天上是不是满意这样的结局呢?
12、于雷
于雷从农园出来,陪着陈可走到三角地时,才突然想到自己宿舍的两个哥们还在图书馆里,于是只能恋恋不舍地和陈可告别。临走时于雷很想开口约他下次一起去看书——于雷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远远超过了陌生人的级别,开这个口是不应该有什么难堪的。可是,话刚到了嘴边,原先的那股理直气壮就散地一干二净,所有原先想好的说辞只剩下了一个再见,可怜兮兮地独自浮在初秋温爽的空气里。
于雷穿过百讲前面的广场,走上南门进来的干道,往北向图书馆走去,心里满是懊恼。这样一来,很可能必须等到下个星期一才能再度和陈可相见了。
于雷回到南楼自习室的时候,时间已近1点。张勇和林闻已经吃饱了饭,和周围的许多人一样,趴在宽大的自习桌上打盹。于雷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林闻睁开眼睛看着他,说道:”你小子跑那去了?真是邪行。””在阅览室看见一个昨天课上认识的朋友,非要拉我一块吃饭。”于雷只好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