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雷定了定神,咽了口唾沫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恶心,把额发往头上抄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被斜挎包勒住的格子衬衫。该死!今天还在里面穿了一件黑T恤!于雷暗暗担心自己是不是在入学的第一天就要接受校医院的治疗。
天是极热的。
于雷很快就在人海中找到了法学院的大旗。是的,于雷是零志愿第一专业考上的京大法学院。为什么要学法律呢?于雷记得很清楚他的一位室友张勇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因为它实在很难让人忘记——如果这个答案被用毛笔写出来、贴在墙上、每天让你瞻仰的话:“为了实现正义而奋斗。”事实上,不论他们当时的心情如何,几年之后,这些日后获得了极大成功的律师们几乎没有一个人还能想起来正义是他们应该追求的目标之一,包括于雷的那位雄心勃勃的室友在内。当然,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成为了商业律师,远远地离开了法院,离开了诉讼,显然,也离开了正义。而于雷选择了法学院的原因更和正义扯不上一点关系,他一向的梦想是去学广播电视新闻,做电视记者,于雷会选择法学单纯是因为要平衡父母的愿望和自己的理想。由于他已经在第一志愿里填了另一所全国知名学府的广播电视新闻专业,所以也就象征性地在零志愿里填了一个法学——反正也不可能考上的,于雷当时想。
而现在,于雷站在法学院的迎新团面前,感觉恍同隔世,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命运弄人。所谓的迎新团,不过也就是四五个人加上一张不知道从哪拉来的破桌子而已。迎新团的负责人是法学院的学生会主席,是个矮胖墩,胖墩伸出手来紧紧地与于雷相握,于雷觉得他手汗很重,这并不是一个很让人感到愉快的见面礼。
胖墩说:“我是学生会主席,张帆。欢迎你来北大。”
于雷突然觉得张帆的声音很象自己常在心里用的“灵魂之声”,便意外地突然和他亲近起来。于雷于是答道:
“主席好。”
话甫一出口于雷就想痛扁自己。主席好?难道是在演革命话剧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得不说,这个站在红小兵对面的胖子实在是个极其拙劣的演员。这个幼稚的说法让于雷感到毛孔喷张,更致命的是他清楚地听到了一个男生猛喷口水的声音。完了,于雷心想,我在京大树立的第一个形象就是一个幼稚的马屁精!为了控制这个危险的局面,于雷觉得他必须要开一个语带讥讽的玩笑才能把自己在京大的面子挽救回来。在他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于雷的嘴巴就失去控制地说道:
“呵呵,这种桌子捐给条件好一点的希望小学都嫌烂。”
于雷听见旁边有个男孩笑了一下,但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笑自己的笑话,不过张帆显然并不欣赏它。他给于雷递上了一个牛皮信封,说:“新生的材料都在这里,你好好看一看吧,然后按里面的地图去法学楼领宿舍钥匙。”
于雷谢过了胖墩主席,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了张帆说的地图。这是一张复印的手画地图,清楚地标示着当前的位置和办卡、领钥匙、宿舍楼等重要地点的方位。照着地图的指引,于雷很快便找到了法学楼,向阴阳怪气的教务老师领了钥匙(说真的,于雷始终认为那位教务的脸色透露出慢性肾炎和神经衰弱的症候),然后又到电教领了银行卡,最后到餐饮中心办了饭卡。于雷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两点了,而自己早饭和午饭都没吃,浑身黏糊糊的,说不出的难受。没辙,还是得先回宿舍把东西整整。无奈之下,于雷依旧拖起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往地图上的最后一个五角星走去。
42楼。
于雷呆呆地站在宿舍楼下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岁月的流变给这个本来就没有美感的破楼刷上了一层极其悲哀的灰色。这就是我的宿舍?于雷仔细盯着楼前的数字牌看了看,又拿出被大腿的汗浸得有些发软的地图反复比对了一下,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马上就要在这个集中营式的、亟待被重新规划的五层楼里安家了。
于雷垂头丧气地走进了42楼。一进楼,看见楼长办公室的门上贴了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新生登记。于雷拖着行李走了进去。楼长看起来象个好人,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累了吧,赶紧登记完了上去休息吧。东西都搁在你们宿舍里了。什么院的?”
“叫啥?”
“于雷。”
“于雷?好名字,哈哈,好名字,”楼长显得对这个名字很有兴趣,一边找一边念叨,“于雷,于雷,于雷……哦,这儿呢,301,签个字吧。”
于雷拿过笔,目光循着楼长粗壮的手指而去,301,其他三个兄弟看来都已经住进去了。第一个名字写着:张勇。字体遒劲有力,就是相对于登记本来说有些太大了;面貌一栏写着:预备dang员,啊,就是决心要“为在中国实现正义而奋斗”的那一位。于雷心里暗暗叫苦,这人估计很难做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