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人和他现在的室友一样,在刚认识陈可的那段时间里总是对他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他们把陈可当成自己从来不曾有过的弟弟,当成可以交心的好友,并且愿意为他付出自己的时间和金钱。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些不久前还对他嘘寒问暖的朋友渐渐地,渐渐地远离了他,因为一些这样或那样的,陈可永远不知道的原因。当陈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朋友们已经在远远的地方暗暗地指责他了,留下陈可一个人,背对着别人流下委屈的眼泪。类似的情景一再发生,陈可逐渐学会了不为这种事情而感到伤心和遗憾,他以为这就是人世间不变的法则——人走在一起就是为了互相伤害!但只要和他们保持距离,在他们靠得太近的时候把他们推开,他就能至少在形式上和他们友好相处,能在非常必要的时候得到他们的帮助。
尽管是这样,人们依然常常指责他,尽管大多数这样的指责并不带着恶意。他们总是叹着气,缓缓地说,“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长不大?”陈可不理解这种结论得出的根据。
他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个教过他的特级语文老师,她在给他作文的批语中写道:“我实在没法再教你了。”陈可的父亲看到了以后火冒三丈,抄起皮带往他身上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后来那个语文老师亲自打电话来解释说,她是觉得这个孩子看问题太透彻、太独特了,自己实在没东西再教给他了,若非要再给他灌输些什么那就是扼杀孩子的天分了。
陈可始终不知道到底是自己不理解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不理解自己,就象他从来没搞明白自己到底对女朋友做错了什么,结果招来了那些早已习惯了的口诛笔伐。
陈可他们一起去了龙庆峡、康西草原,和一个他已经忘了名字的野长城。
他们在龙庆峡一块玩蹦极,在康西草原一起骑马和射箭。张树和刘海斌都为陈可而折服,无论是策马驱驰还是弯弓搭箭,他都是那么天生得有模有样。虽然他们总是要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赶陈可的步伐,但当他们看到陈可兴高采烈的样子,又都情不自禁地原谅了他。
而陈可最喜欢的还是那一段荒芜的城墙。
他不顾室友的劝告,轻巧地蹿上几百年前留下的残垣断瓦,坐在孤凄的高处,任由其他同伴们在导游的指引下象被驱赶的羊群一样走到这,走到那。
张树拿起他心爱的奥林巴斯把这个时候的陈可拍了下来。
他坐在野草丛生的城墙上,用两只手撑着,自在地驼着背。
两条腿悠闲地摆动成小小的角度,头微微仰着,眼睛失焦地对着远方。衰败的残阳蒙在他的脸上。
于雷常常独自呆呆地看着照片,看很长很长时间。他身上的每一个细微末节,都在静谧中生动如栩,好象没有一秒钟是同一个他。
这趟旅行让陈可高兴极了,他甚至一路上都在和朋友们谈天说地,晚上住在宾馆还和海斌一伙打了两圈升级,把张树他们宰得一败涂地。
陈可甚至都忘记了那个法学院大一男生的存在。
星期五晚上回到寝室,隔壁的班长过来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本选课手册,嘱咐他们一定赶快拿主意,明天上午八点是第一批选课的时间。
宿舍的其他三个哥们商量好要一块选一个名教授的历史类课程。
陈可早就准备好了台词,他说自己对这门课兴趣不是很大,他想选中国哲学史。显然,后者是很难激起一个金融系大一男生的兴趣的。张树和海斌都表示了极大的遗憾,并力图说服陈可和他们一起选课。
陈可用他能想到最最委婉的词拒绝了。他很想珍惜这两个朋友,所以他决不能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他们。当天晚上,兴奋的陈可翻书翻到一点多,才沉沉地睡去。
中国哲学史的选课时间是在星期六的下午两点,所以陈可安心地睡了个懒觉,一直到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才从床上爬起来。他抓起枕头边上的内裤穿上(陈可一直是裸睡的),光着膀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从桌子上拿起一只印有小熊图案的杯子,在牙刷上挤了点牙膏,用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拿上兰寇的洁面凝露,拧开门走了出去。
刚出门陈可就被吓了一跳。一个高他们两级的师姐正在门口的地方站着,和隔壁的班长说些什么。陈可有些害羞,躲之不及,他以为师姐会大叫起来,至少也会红着脸扭过头去。谁知师姐倒是久经沙场,上下打量着笑道:“身材很好啊。”
但当她瞥见陈可手里的兰蔻的时候,却象是看见男生一样尖叫了起来:“兰蔻!”陈可连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趁着还没有更多人围观的时候回屋里找了一条短裤穿上。等他系上松紧带走出来的时候师姐仍盯着他的兰蔻啧啧称奇。
“你喜欢就拿去试试吧,我觉得挺好用的。”陈可一点也没想到把自己用过的日用品赠送给别人有多么的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