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自己写啊?”写完信并落了他的款后,我疑惑地问。觉得这封信简直比家信还简单,除了几句问候什么都没有。
真是浪费了我准备好的漂亮词句!
“废什么话?我要会写还用你?……给我念一遍。”他平时说话不这样,今天是吃了枪药了。
“你自己看!”我把信推给他。
“样(让)你念你就念……”他瞪眼。然后大义凛然地说:“……我不认字儿!”
“那你怎么当的兵啊?”如果不是极力控制,我想我的眼珠子和下巴一定一齐掉到桌子上。
“我不是不认字儿,就是认不全……赶紧念!你管我怎么当的兵呢……不行跟别人瞎咧咧啊!”
我终于知道了。知道了他为什么总是远远的盯着我看。他一直都想找人写这封信,但却不想暴露他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隐痛,也不想让人知道他不会写信的难堪。
多年以后,回想着他当初坐在远处观望我的时候,一定是满怀了羡慕和嫉妒,还有那深深的自卑,当然也包含了一些其他因素,不然他不会独独找我写信。他的性格就是那样,无畏无惧,不服不忿,即便心里承认别人在某些方面比他强,表面上也绝不流露。有时候在想,或许那个整天捧着书本读读写写的我,在他心里已经上升到了高大的地步,而他却以横言恶语来掩饰他的窘迫,同时也在气势上压制着我。
当时并没想那么多,在给他读信的过程中,我的心里隐隐泛起一丝酸意,觉得他在某种程度上很是可怜。
“爱情是要争取的,即使失败也不给自己留遗憾。”看着他孤单离去的背影,我如是说。
卷二 第十一章 炽火烈焰
时光轻逝,转眼间,炊事班的生活已月余。
炊事班宿舍,在我不断的清理、维护和保持下,一改当日肮脏邋遢的旧颜,换上了整洁、干净、清爽的新貌。我并没象他们想的那样——两天半新鲜的,一直坚持。反而不久,方宝胜——号称炊事班最埋汰的人,首先跟随了我的脚步,不仅帮我收拾,而且自己的个人卫生也提高到绝对合乎标准的范畴。接下来是陆文虎的一声令下,于是乎炊事班开始了一股大洗特洗风潮,无论是被褥床单,还是衣服鞋袜,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全部经历了一次浩劫,并被陆文虎以战斗要求定下标准。在这股风潮的影响下,饭堂和后厨房的卫生也随之提升,桌凳、碗筷、锅灶、盆碟、棚上、地下……等等一应事物焕然一新,再看炊事班里里外外,纤尘不染,窗明几净。司务长看到这样,笑得嘴都合不拢,慷慨应下“以后炊事班的洗衣粉我包了”的豪言壮语。连长看到这样,不住地点头称赞:“大虎真是块当班长的料,我果然没看错!”
辛勤的工作赢得了赞誉,干净的环境收获了尊重,同时也带来了时常驻足流连的客人和朋友。
由于陆文虎出去的时间渐渐减少,他的那些死党老乡不得不亲自登门造访。于是,我又多了一项职务,那就是:知客——搬茶递水,拿东借西成了我的专职……谁让我是新兵呢!谁让陆文虎是班长呢!从小奶奶时常教育我礼貌是尊重他人的最好表现,也总在家里来客或出去串门的时候,锻炼我的待客之道。而且,我也愿意做这些。时间一长,我和陆文虎的这些老乡渐渐熟稔,它们也更愿意到炊事班有事没事的闲扯。
陆文虎这些老乡,入伍的年龄普遍偏大,大多都是二十岁以后才来到军营。许是因为地处偏远,也可能是他们的市地区过小,只有二十几个人分到了我们团里。年龄大,注定了这个团体在心理成熟度上要较之其他人占优,使得他们中的好些人表现出众,率先抓住了先机,占据着部队中许多至关重要的岗位。人数少,致使他们更团结,声息互通,往来频繁,这样,他们很少受制他人,也更容易掌握一些有利的信息。
在全部的二十多人中,除去他们口中的“狗人”,还剩十几人便成为了死党。而有些在连队中担任班长的人训练紧时间少,不能时常走动,最后,还剩下七八个工作在机关、后勤的死党中的死党,经常光顾我们炊事班。而在这七八个人中,有几个人留在我心中的印象极为深刻。
初次与他们接触,是我刚来炊事班后不久。那天,他们五六个人喝了酒后,与陆文虎一起来到炊事班,呼呼啦啦的一大群,笑闹着走进来。炊事班其他人见此,一个个鸟兽散状出去躲避。我赶紧沏了茶,倒好水后也想开溜,却被吴大勇拉住了不让走。于是,我第一次见识了这群黑龙江汉子狂野的场面。他们一个个身高马大,不拘小节,或仰躺着把脚担在床架上,或俯卧着将四肢伸展至极限,地上还有两个在扑扑通通地摔着蒙古跤……酒意微醺之下,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豪爽,肆意又率性,笑着,骂着,闹着,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