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仍然没有忘记方宝胜的交代,不时张望着左右,看有没有邮局。一路上,倒是看到两家,可我如何把陆文虎甩掉,成了一个重大的难题。
走街,过巷,再走街,暮春的太阳由温暖逐渐变得火热,烤得我浑身上下汗水微熏。
长街没有尽头……
感觉自己穿得多了!但又不敢随便脱去外衣。对我们军人而言,城市中到处都有“暗桩”——纠察队。去游戏厅、舞厅、台球厅等场所,或者是着装不整,践踏军人形象,如:风纪扣没系;不戴帽子或戴歪;挽袖口和裤腿;军衔不符等等,若是被他们当场抓住或抽查有异,带到军分区关了禁闭后再通知部队来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着陆文虎依然固我地走在前面,丝毫不显疲惫之意,我不禁深深赞叹他的耐寒、耐热、耐疲劳能力,同时也对他行色匆匆、不管不顾的态度有些生气。感觉自己就象一条尾巴,仿佛一条锁链正套在我脖子上,牵在他的手里,这让我想起了季海洋后面跟着的那个小兵。
气愤中,看到马路对面远远的一家邮局,我闪身躲进了旁边的巷子里,探头瞅瞅陆文虎并没发觉,嘿嘿偷笑。直到看着他消失在人群里,心里慢慢地升起一丝冰冷的寒意。
本来只想搞个恶作剧,可是看他那根本没把我放在心里样子……
临时决定不陪他去相亲了,自己一个人遛达,然后去车站坐车回营。
再瞅瞅人流中,不见陆文虎回返的影子,我悻悻地走出小巷,沿着人行横道过了马路,向邮局走去。心里怅然若失,忽然有些伤感。
在他的心目中,或许相亲才是头等大事,我的存在他根本就漠不关心!
走路中,忽然被一个抱孩子的年轻妇女拦住,说是孩子胆小,让解放军抱抱能增长胆识。我知道那只是一方面的借口。因为解放军身上的装束赋予了革命先辈的英雄血迹和魂魄,凛然正气可以驱鬼辟邪。所以,她是想让我把孩子身上的“外痾”赶走。
抱着哇哇大哭的两岁小男孩在地上兜了三圈,然后看着满脸赔笑的母亲将他抱走,突然间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觉得自己又神圣高大了许多。
当兵真好!
在这对母子的一冲之下,我心里的那点“鬼”似乎也跟着一起被赶走了,心情豁然许多。抬腿,阔步,昂首,挺胸,向邮局开进。
还没走到近前,远远看到陆文虎站在邮局门口的台阶上,双手各握着两瓶矿泉水,东张西望地找着什么。
我直接无视,依然向前。心中暗骂:没心没肺的东西,还知道在这等我!
“跟屁股你也跟不住,你还能干点儿啥?”当我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说。
我足下不停,故意把胳膊摆得老高,无比欢快地说:“你先走吧,我上这邮点儿东西,一会儿找不着你我自己坐车……”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肩头衣服被他一把拽住,然后我就象一只小鸡一样,回到了他的身旁。
“再得瑟别说我削你奥!”他把一瓶冰凉的矿泉水塞在我手里,并轻轻地在我耳边恐吓,然后走进了邮局。
算你又良心!跟你生气不值得!
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爽的水,心里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
进了邮局后我才反应过来:他不识字!只要我不说,写给谁他根本不知道。
拿了汇款单正自得意,他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纸条和二百块钱,并小声叮嘱我:“谁邮的钱不用写,回去也别告诉你方班长是我邮的。”说完他走去门口的长椅上坐下。
看了看他给我的那张纸条,再对比方宝胜的那张纸条,一时间我目瞪口呆——两张纸条上的地址和收款人是一模一样的!
我忽然间明白了。怪不得方宝胜一再强调,要我不让陆文虎知道邮钱的事儿,就是怕陆文虎从中垫付……这样看来,陆文虎可能没少给方宝胜家里匿名邮钱。而方宝胜虽不能确定时常给家里邮钱的人是陆文虎,但凭直觉也猜到了是他,心里一定很是过意不去……
要知道,这二百块钱对于我们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那意味着四个月的津贴呢!
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悠闲得无所事事、吊儿郎当、坐在长椅上的人,一瞬间心里酸酸苦苦的,眼睛有些发热。
什么是战友?什么是兄弟?这就是!
本来打算给方宝胜那钱凑个整数,这回正好,一张汇款单四百块钱一起邮走,省得麻烦!
从邮局出来,他没再让我走,而是打了一辆当地人叫“神牛”的人力三轮车,直奔相亲集合地——白塔公园门口。
肩并肩坐在车上,布艺小棚挡住了阳光的照射,我抑制不住地转头冲他傻呵呵地乐。
他睬都不睬我……
这次邮钱的事儿,我一直没跟方宝胜谈起过,那张存根也在我确定填写无误的情况下给扔掉了。再后来,当我真正了解了方宝胜家里的真实情况,我也参与到了陆文虎偷偷邮钱的队列中来,虽然每次邮的钱不多,但那却代表了一份情谊,或者说是一份浸透人心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