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狼心狗肺地……通信员跟你一个B味儿,全他妈白眼儿狼!怕你们饿死给你们一条胳膊,吃完了你们就要咬我这只胳膊……”他愤怒中似乎有些伤感:“……乔晖你要走我不拦你,我也不想拦你……我,我拦你干几巴毛啊我?……贱!”
他转过身子,看着墙。
我从来没看到过他这样,有些不忍。
“连里那么多想来炊事班的兵……他们都比我好。愿意干的事儿,也能干好……”我说。
“行了!”他再次喝断我:“我知道我大虎狗篮子不是!心扒出来扔地上也没人稀的踹一脚……可我就这B样儿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扭头冲着墙。
沉默。
棚上的白炽灯,亮出澈亮光线的同时,发出电流微微的低鸣。墙上的电子钟,一下一下,“咔咔”作响。
“连长说了,只要你愿意他同意你下连。”好一会,他说。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咆哮,悠悠浑厚的男人粗音中,不知是隐藏了心碎的嘶哑?还是落寞的呜咽?抑或是无奈的悲鸣……
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
再次沉默。好久。
“乔晖——”他转过来看着我,好像在极力地控制着情绪,脸上因愤怒涨起的褐红渐渐消退。接着他把头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依稀看到他脸上牵扯出一抹苦涩地笑容。“我刚才又犯浑了……那个……那个啥,对,对……不起!”
听完他的话,我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这是道歉吗?他也会道歉?
看着面前的他,感觉好陌生!这,还是陆文虎了吗?
“我,我知道你要考军校……”他接着说,道出了我这个只有方宝胜才知道的秘密。“……可当兵有什么意思?当三年兵,弄个党票儿,再弄个三等功,回家找个好工作,多好!”他顿了一顿:“……你要非走呢,我也不拦你,明天你就找连长说去吧……”
他说完话,扑通一声躺倒,两手交叠枕在头下,睁着眼一眨一眨地望着天棚,不知在想什么。
他说我在炊事班工作能“弄个党票儿”?还能“再弄个三等功”?
我没听错吧?一个连队近百人,每年两批党员发展机会中,只有五六个人能获此殊荣,还要是方方面面都非常优秀的人。况且,目前连队入党途径明暗交错,干得再好也不敢保证肯定入党。三等功?算了吧!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又是沉默。
“进被窝来,我跟你说点儿事儿。”好一会,陆文虎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看他,似乎已经脱离的刚刚的不愉快,
“我不!大明晃晃的,让人看着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半天才又了反应。拒绝他。北墙两个大窗户,经常有人路过。
“把灯闭了!来!我真有事儿!”他坚持。
我假装低头看书,没动。
说实话,他刚刚凶我也可以理解成骂我,我并没有真正生气,我早已习惯了他的脾气,也知道他是对我好。听到他那句史无前例的道歉后,更不再生他的气,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感动。
他见我没动,也不生气。掀开被,片身下床,踢拉着拖鞋,光着大屁股,颠过去把灯关了,霸道地拽起我,象拎个小鸡仔一样的把我弄上床。
我也不反抗。天天睡一起,也不稀奇了。
习惯使然,他把我大衣脱掉后,让我躺在里面。然后,他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以后你下了连,再想搂你就搂不着了!”他轻声说,磁性的嗓音撞击着我的心房。
我穿着衬衣裤,躺在黑暗中他的怀里,听他说出一句这么儿女情长、无限温柔的话语,心里忽然翻滚起一股别样的伤怀。
卷二 第二十章 冰雨温唇
人是感情动物,随着日积月累的熏陶,周围环境以及人群的影响,很多感触会不知不觉间渗透进心里,让人自然不自然的产生怀念和留恋。
来炊事班的这段日子,尽管我一直怀着仇恨、抵触的心理,但一些人和一些事还是钻进了心底,甚至比之其他,更加清晰,更加深刻。
我永远忘不了方宝胜从始到终的默默关爱,他就象一头产奶的老牛,总是在你饥渴交加、疲惫无助的时候,送上他温暖的汁液,尽管每次送来的都是千篇一律的奶水,不一定能解燃眉之需,但是那些奶水里满满的都是情,将心也浸泡得软软的,暖暖的,足以抵抗任何伤痛。而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来没有目的,也从来不向你苛求什么,就连廉价的青草他都自己去寻觅,从来不在你身上索取……
那些曾经敌意深深的炊事班兵们,经历了时间的洗礼,后来的日子,他们每个人也都象“宝”一样的对待我了。
还有陆文虎……
这个一直被我恨之入骨,被我在心里以凶狠的恶狼和冰冷的石头形容,并深深鄙视深深蔑视的男人,此刻正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用那颗张狂、野性、不羁、横蛮、刚硬的,却又博大、深沉、火热的心,温暖着我被命运遗弃又不甘堕落的满心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