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找死啊?”一声闷雷,震梁憾瓦。那人也不管是谁,张口便骂。一撞之下,他似乎并没受到什么影响,反而凭借着撞我之势进到屋内。
“陆班长④,这是一个小新兵儿……”方宝胜急忙过来把我拽起拉开,与那人保持了一定距离,似乎怕他伸手打我。
“新兵!新兵?新兵他妈多了个屁!”被称作陆班长的人喝得醉醺醺的,舌头都有点大了:“我告诉你宝胜子,你班长我怕过谁?我他妈的谁也不怕!你,过来过来!”
听着他土匪一样的话语,看着他浑身上下流露出的野蛮气息,我心里有点害怕。
这样一个人让我过去……
不知是谁推开操作间与烧火间的门探头望了一下,看到这个情况又无声的缩了回去。然后操作间里刚才还“哗哗”的冲水声,悄然而止。
“陆班长,你消消气儿,他一个小新兵,刚也没看着你……对了,刚才菜点儿⑤的车班长来找过你。”我正自六神无主,不知该服从命令过去,还是站着不动,方宝胜替我求了情。
“你给我起开!”陆班长拧着眉,眼睛直视着我,拨拉开隔在我们中间的方宝胜,晃晃悠悠的向我走来。
我定定的看着他,无所适从。
注:
①,出汗后纸就会粘在鼻子上,这说明站军姿时没有偷懒;
②,平躺在床上,腿伸直抬起与床呈45度角。主要锻炼腹部和腿部力量;
③,帮其他部门干活;
④,在部队里对比自己早入伍一年以上的老兵都要称呼班长。此人姓陆,所以叫陆班长;
⑤,军需部门。主要负责为各单位提供副食;
卷一 第四章 恶人入梦(下)
“你怕我不?”他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站住,用手捏着我的下巴,眼睛在我脸上左看看右看看。然后问出一个无比幼稚的问题,语气已不似刚才的强硬。
我闻到了浓重的酒味儿,和他身上那股干燥的野蛮人气息。
我的头在他手里摇了摇又点了点。
“小新兵蛋子!”他的手从我下巴上松开,又在我头上象征性的刮过。“叫什么名?”他问。
“乔晖。”我答。
“乔晖?”陆班长盯视着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间他眼神迷惘,仿佛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冰冷而柔软。口中喃喃:“乔晖!乔晖……乔晖,好好干!”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陆班长,你回屋睡一觉吧!要不……”一旁正担心着的方宝胜看到陆班长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并劝他去休息。
方宝胜话还没说完,突听“砰”的一声,操作间的门被重重地推开。“陆班长,司务长让殷排打了!”一个炊事班老兵这样喊。
首先奔出去的当然是陆班长。当我跟在方宝胜后面来到饭堂的时候,架已经打完了。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饭桌将双方阵地隔开,一面是指导员拽着气势汹汹的殷排,另一面是炊事班长拉着鼻青脸肿的司务长,两人犹如斗红眼的公鸡,兀自叫嚣着不肯罢休。碗筷杯盘狼藉满地。闻声而来的我们个个呆若木鸡!
殷排和指导员都是标准的山东大汉,身长力大。而司务长身高不过一米七多一点,也不很壮。真不知道这场战争是怎么形成的!差距如此悬殊,在交火的瞬息,司务长作何感想……
“殷排你给我记着,这事我跟你没完!啐!指导员你不讲究!你拉偏架!你太不讲究了!”司务长一边擦拭鼻子里流出的血,一边吐着口里的血痰,嘴上仍旧不肯示弱。
指导员作为一名专门从事政治思想教育的连队主官,动脑耍嘴是他的专业。听到司务长的指责,他岂能听之任之?
“司务长你说这话亏不亏心?你说你两个大老爷们,又都是连里骨干,兵快当一辈子了,为了鸡毛蒜皮点儿事儿打个乐乐翻!在这么多兵面前你们不闲丢人我都替你们丢人!啊,这你不说,反过来扣我一脑袋屎盆子!我拉偏架?我怎么拉偏架了?怎么算不拉偏架?这回你俩爱怎么打怎么打,最好把七连给拆了!我还不管了呢!”说着指导员一把把殷排推了个趔趄。
司务长听到这话,偷眼打量了一圈周围情况,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或许,指导员拉偏架的行为确实存在,每个人都知道他和殷排的老乡关系。可在这个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赢,连长又不在的节骨眼儿上,打架已经违反了纪律,又当着这么多兵的面儿,而且其中还有新兵……司务长除了自认吃亏息事宁人以外,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于是,他以不耐烦的口吻,冲我们喊:“都瞅什么呢?该噶哈噶哈去!”
殷排也没有再冲上来的意思。
尽管司务长和殷排都也不过只有二十五六岁,正处精力充沛,血气方刚的年纪。但是,七八年的兵史,让他们知道了什么叫做时务。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放什么时候应收,什么时候要张什么时候需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