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归心似箭。尽管奶奶的病逝使我异常悲伤,但是归队的心情仍很激动,迫切。
下连后不到一月,突然接到家里发来奶奶病危的急电。奶奶从小把我带大,一向疼我如心肝一样。自从我当兵以来,八十三岁仍能做饭的奶奶整日里精神萎靡,坐立不安,于年后再也进不下一口饭食,卧床不起。医生的诊断是老年性脑血管萎缩,无药可医。一直处于僵死状态的奶奶,全身唯有一只胳膊能动,不时努力地伸展在空中,五指翕张,仿佛要抓住什么。两个月来,奶奶只能勉强依靠有限的米汤维持生命,可她就是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力。见此情景,父母经过再三考虑不得已才给部队发来了电报,希望我能回去见奶奶最后一面。
经过各方调查,并给我所在的武装部打了电话核实,上级这才给了我十天的假期。回去后的第二天傍晚,奶奶终于在我无数次的哭喊声中睁开了双眼,用那只枯干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好象有千言万语叮嘱她的孙儿。但她一句话都没给我留下,就那么去了……
(回忆是一把无比残酷的刀锋,总能轻易地再次割裂深藏在心底的伤疤!尽管我已极力地把这段过程写得平淡,但仍是止不住热泪长流……奶奶,孙儿不肖!)
开明的父母不允许我太过悲痛,他们说奶奶的罪已经遭的够多了,现在是去享福了,能在弥留之际见你一面,已经是她最大的安慰。父母并按当地年高者过逝的习俗,以喜事的形式操办了丧事。
事后,父母没让我续假,把我撵了回来。
再次站在军营的大门前,已是下午。放眼仰望这块植根在心里的土地,触目威凛,百感交集。
阳光下,极目处,山顶的几幢营房大楼身披亮白的银甲,熠熠生辉。一条笔直的大道缓缓而上,直通山顶。站在门前,两边依阶梯式铺展的大操场、公园、小操场、障碍场……等上的设施和景物是看不见的,但我却十分熟悉它们各自的位置。大门旁,那两颗参天柳树上,枝条已随着春的脚步,变得柔软了许多,垂下万缕丝绦。大门两侧的高墙上,一边写着“政治合格,军事过硬,作风优良,纪律严明,保障有力”五句话,另一边写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
门内不远处,大道两旁的树荫下,分别矗立着纠察队和禁闭室的二层建筑。由于我穿的便装,门里那两个站在岗亭里荷枪实弹的士兵已经打量我好一会了。
我拿出士兵证后,它们放我进去,却被纠察队门岗截住。待我说明情况后,纠察人员为我销了假,并打电话给我所在的连队,让人来接我。
再此之前,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多讲究!
来接我的人是通信员,他告诉我全连都在保养车辆,几乎倾巢出动。
跟在通信员身后,打量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心里忽然生出一股陌生的感觉。
离开九天,我还能否跟上整体的进度?军营会不会把我淘汰?
连队里空荡荡的,除了门厅里一个坐班的老兵,所有人都去了车场。
通信员一直把我送进三班,给我倒了杯水后,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一脸谦和地坐在床沿上问了我一些家里的情况。
“乔晖,你想不想当通信员?”最后他问我。
我愣了一下,心里有些不解。他不就是通信员吗?
“是这样,我从下了新兵连就当通信员,到现在已经两年了!老占着这个位置不好,总得给新兵留点机会。再说,我也想下连队体验体验训练的滋味儿,当一回兵不能白当了。”见我没反应,他解释。“我观察了挺长时间了,在这批新兵里我觉得你最合适做通信员,字写的好不说,人也干净稳当。你看……”
“班长,我不合适吧?高强的字写的比我好多了!”
听我这么说,他笑笑:“你还不知道呢!高强已经当上文书了,是指导员亲选的!正好,你和高强是老乡,以后在一起工作也合把。”
高强当文书了?真是天大的好事!
要说当通信员绝对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经常围绕在连干部身边,不仅能学到很多宝贵的经验,还能第一时间掌握各方面的特殊信息,对以后入党、考军校都有很多有利的优势。
可我还是犹豫了。自当兵以来,我从没想过其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当好一个兵。
“没事儿,你再考虑考虑,我不急。找通信员,我一定得挑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人选,要不跟连长没法交代。你先休息一会,愿不愿意干这两天告诉我一声儿。”
说完话,他起身要走。我赶紧从包里掏出家里带来的地方小吃,硬塞了一包给他。
也许是一路上坐车累坏了,通信员走后,我躺在床上想着他刚说的话,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一觉醒来,日已偏西。见大部队还没回来,我换了衣服,起身前去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