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掌嘴!”
几次不痛不痒的“掌嘴”后,班长的意图非常明显:他是想通过我来释放他对徐玉春的怨气。
我懂他的意思,但看到徐玉春饱含泪花的眼,就怎么也下不去手,几次都使足的劲儿,到徐玉春脸上便所剩无几。
班长不依不饶,我的表现更让他气上加气,一遍遍下达着口令。
身后传来赵凯的“接力捅”。我知道他在替我着急,可就是打不下去。
我心里有些难受!在班长又一次下达了口令后,我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站着。
所有人都沉默了,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我们这十一个人,陷落在无声的世界。
沦落在没人心疼,没人依靠的境地,难道只能任人鱼肉,任人宰割吗?每个人都是父母的心肝,我没有任何权利和义务来教训人!
如果这巴掌,由同是新兵的任何人打在我脸上,我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乔晖,你打吧,没事!”徐玉春小声对我说。他眼里的泪光更浓了。
我不会再打一下!我这样告诉自己。我不会再去执行这个由玩笑演变至错误的指令。
就那么——站着!
所有人都不作声。空气,凝结成一圈一圈紧张的涟漪。
这是我首次在众人面前裸露出乖巧和温顺以外的性格——倔强又孩子气十足。
最后,班长妥协。
时隔经年,再回忆起这件事,觉得当时的自己有些幼稚!
但我并不后悔。
假如放在今天,那一巴掌我还是不会打下去。巴掌是用来对付敌人的,打在战友、朋友、亲人的脸上,自己的心比什么都痛!
因为这事,我收获了全班人的尊重。事后,赵凯也没过多的责怪我,只是有些担心,怕我吃亏。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班例会做为结束休息重返战场的号角,每个星期天晚饭后都会如期吹响。
在例会上,班长不仅要考校理论知识安排下周工作,还要对上周工作做出详细的总结。
每到这个时候,我们都会心中惴惴,头皮发麻。我们胆怵那不知持续多久的纹丝不动的坐姿,更怕班长说出诸多方面中哪怕一丁点儿的错误。
自尊心和虚荣心是我们目前唯一剩下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这次的班例会,从一开始就显得异常凝重。
当班例会开始后,我们自觉掏出拖鞋①分两边对坐下来,等待班长训话。而班长伏在课桌上背对着我们,在写着什么。
好一会,他才转过身,用眼睛巡视了一番,然后站起。
“谁让你们坐着了?站着!”班长威喝。
我们一头雾水,不知哪里又惹到了这个喜怒无常的主宰,纷纷起身将拖鞋摆回床下。
等我们按标准军姿站定,班长又冷冷地巡视了一番,然后开门出去了。
我们一动不敢稍动。往日班例会固然严肃,却从未象今天一样,反常得令人窒息。谁都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为替罪的羔羊!
静!死静!
好久!
细密的汗,慢慢渗出额头,耳朵里开始出现了“嘤嘤”的鸣声,头晕目眩。
“当!”一声。门被踢开。我被吓了一跳。
眼睛的余光中,班长抱臂而入,阴沉着脸,睥睨着眼,一步一步走来,犹如地狱的使者,即将宣判末日到来。
“自己总结一下上周的情况。”走到里面的凳子前坐下,班长冷冷的说。
“报告!我……我先说。”估计是站不住了,见半天没人吭声,张凡宇自告奋勇。“我这周训练还行。政治教育考试也都答对了。就是……就是经常窜班被班长抓了一回。内务卫生有点差,以后一定努力。现在已经不怎么说脏话了。前几天洗漱跟老兵挤水龙头,被班长骂了以后也都改了……报,报告完毕!”
班长起身,慢悠悠来到张凡宇面前。
“死罪!”一声怒吼!
与此同时,“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张凡宇的脸上。
“有意见没?”班长问他。
“没有。”半天,张凡宇才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的心沉到谷底。对面赵凯的眼神亦写满了无奈。
接下来,挨次逐个的汇报中,每个人都没逃得过这两个耳光的惩罚。我当然也不例外!
打我的理由是:自己知道!
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伴随着耳朵“嗡嗡”的鸣叫,我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悲伤——
十六年以来,我都是在关怀和溺爱中成长。从小听话、懂事的我,无论是父母、奶奶还是邻舍、亲朋,无不和颜以对,谩说打骂,就连横声恶语都很少有过!
然而,今非昔比!既然选择了远方,遑论凄风抑或苦雨,哪管泥泞还是坎坷,路,总要继续!一个稚嫩的躯干,一颗纯真的心灵,独自面对着整个世界,无数的疼痛伴随着磨难,总会以第一次的形式出现!
我们要做的,依然是——忍耐!再忍耐!
泪水和着发咸的唾液一齐咽进肚腹,我依稀听见咕咚咚倒灌的声音。
赵凯眉头紧锁,眼里渐次燃起愤怒的火焰。